“跟谁打电话呢?”
门被猝不及防地推开,不知道是周焕的脚步声太轻,还是因为全神贯注地在听“于”的声音,甘甜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被吓得一哆嗦。
她快速整理表情,抬头对周焕扯了扯嘴角,拉着他的手。
“朋友啦,她刚好也出去旅行了,聊了几句天。”
“嗯,聊什么了,这么感慨的样子?”
周焕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审视的目光在看到她屏幕上的通话界面时骤然变化。
是个很耳熟的女生名字,甘甜的好朋友。
周焕瞬间感觉到可耻的懊恼。
他太敏感了。
不能这样。
过了。
在听到甘甜轻声细语地打电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那天看到的短信。
他没有求证过什么,他相信甘甜,也相信这段感情。他没有姐妹,不知道妈妈和女儿之间是不是会用那种语气撒娇,控制不住自己失控乱想。
他渴求太久,渴求太深,哪怕知道怀疑会把这段关系拉到摇摇欲坠的边缘,还是遏制不住。
周焕揉了揉跳动的眉心,无比厌弃这个疑神疑鬼的自己。
“很久没见了,原本以为十一回家能见一面的……”
她没把话说完,脸蹭了蹭他的手背,无比沮丧地从他身上汲取安全感。
周焕没动,任由甘甜把脸埋进他干燥温暖的掌心里,他以为她在撒娇,不知道他的女朋友正试图利用真实的、可触碰的他,来忘记电话那边的影子。
甘甜心跳得很快,迫切做点什么转移自己和他的注意,她的微信还没有切号,只要往上划拉一下屏幕,就能看到尚未被她处理掉的露骨的消息。
手顺着周焕卫衣的下摆探进去,摸到他劲瘦的腰肢,和人鱼线上清晰的筋络。
周焕微微仰起头,难耐地滚了下喉咙,把她的手拿出来,“隔音很差。”
这里的夜晚太安静,一点声音都会被夜色无限放大。
打电话时听到她这边几声翻身带动的床板摇晃的声音,他突然明白下午下楼的时候于嘉寅为什么一脸菜色的看着他。
此时,门外。
刚收拾好心情的于嘉寅站在客厅,听着那句近在咫尺的“隔音很差”,捂住耳朵快速进了卧室,关上房门。
为了避免夜里出现什么尴尬的情况,他给周焕发去消息,好心提醒:【隔音不太好,我会戴耳塞,但动静还是别太大了。磕头.jpg】
发消息时,不可避免地看到置顶的聊天,小甘没有给他发消息。
周焕:【我要请律师.jpg】
周焕:【不会,安心睡,有分寸。】
隔壁传来门的开合声,应该是周焕去洗漱了,他盯着手机屏幕,在心里倒数。
就十秒。
还收不到消息就睡觉了。
10。
9。
…
3。
2。
正在输入中。
于嘉寅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捧着手机,像捧着一颗亟待复苏拯救的脆弱心脏,看着上面的“正在输入”反复地出现又停下,出现又停下。
很久之后,一行消息冒出来。
小甘是我的心肝:【我也喜欢你。】
……
晚上的汤粉有点咸,甘甜半夜被渴醒,看到里侧周焕熟睡的脸,没有惊动他,自己下床去买水。
进出的时候她注意到一楼柜台旁边有一个冷饮柜,就是不知道这会儿前台有没有人。
房间内隔音不好,房间外倒是隔音很好,根本听不见声音。甘甜随便披了个大衣,走在冷白色亮堂的走廊上,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一楼很暗,除了廊檐下的灯,其他灯都关了。前台黑黢黢的,看样子不像有人值班。
她走到冷饮柜前,认真研究了会儿,是扫码扣款的那种。但她对准二维码扫了半天,换了网换了app,依然显示“数据错误”。
正郁闷,想着搜搜附近有没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被黑色绷带缠绕的手,白皙骨感,在冷饮柜投射出的冷光下泛着青色的光。
“要什么?”
梁旭松看起来也是被她吵醒的,脸上带着惺忪的睡意。但声音冷淡、清醒,有种公事公办的味道,不会让人在旖旎的夜色里品出什么暧昧。
“水。”
她指指里头的绿色瓶子。
梁旭松抓住冷柜把手,轻轻往外一拉,门就开了。他拿出两瓶递给面色微微窘迫的她,“押金里扣。”顿了顿,“这个柜子确实是扫码买的,这两天坏了而已。”
很明显在缓解尴尬。
甘甜小声说了句“谢谢”。
梁旭松没有理会的意思,又回到阴影里,人突然直直地往后一倒。甘甜吓了一跳,想去拉他,才发现他身后有个磨砂的黑色躺椅,因为跟黑暗完全融为一体,又藏在沙发椅背后头,她刚刚才没有发现。
甘甜:“……”
“你对谁都这么热心吗?”
在她眼里像是悬空平躺着的梁旭松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骂她喜欢多管闲事。
甘甜抿了抿唇,往后退了一步,“你继续睡吧。”
梁旭松平静地“嗯”了一声。
她把水放在桌上,准备等会儿上楼再带上去。
睡意消散,她推开大堂的小门出去。
灵活地切换到微信小号,在她发完喜欢的那条微信下面,“于”算得上克制地只回复了一个雀跃的表情包。
她坐在枫树下面,心念一动,拍了张月亮的照片发过去。
意外的是很快得到回复。
在洗手间的于嘉寅也没想到这么晚了,小甘还能给他回消息。那句“喜欢”的后劲太大,延伸到梦里,惊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快被烫化了,急匆匆地钻进浴室里。
“帮我个忙。”
他拨去语音电话,说要跟她一起赏月,却还是没忍住说出这句话。
甘甜无措地捏着片叶子,耳根跟红枫的颜色有得一拼,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做贼心虚地压低声音。
“怎么帮?”
声音跟平时也有些不一样。
她知道他做什么,她不傻。
其实不用教,有些事是无师自通的,她听到耳边细小的声响,很自然地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些从来没说过的话。
一切结束,万籁俱寂,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点后怕和荒唐。
任何一个民宿的客人都有可能经过这里,她刚刚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羞红脸的甘甜猛地回头,直直地对上了梁旭松波澜不惊的眼睛。
他湮没在阴影里,没戴眼镜,不知道在那里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