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四楼自习室。
社科书柜旁边的桌上,手机无声地反复亮起,一连串的消息闪烁,迟迟等不到手机主人的回复。
等在图书馆大门边上的周焕懒懒靠在玻璃门边上,“咔嚓”一下熄屏,迎面走过来的同班同学扬手跟他打招呼,声音散成白雾,“又等女朋友吃饭呢?”
周焕点头,脸埋进围巾里,双手抄兜,“看见她了吗?”
“我哪儿知道啊,我要是天天关注你女朋友在哪儿,不是有问题吗?”那人忍不住调侃,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上去找啊,在这儿吹什么风,等会儿又有人拍你发表白墙上了,望妻石。”
甘甜泡图书馆的频率很高,周焕等的次数多了,有几次被不清楚情况的人拍到发上了表白墙。前几次是捞人,后来经管的人现身解释他在等女朋友,就变成了嘲笑他是望妻石。
周焕笑了笑,跟他懒洋洋打了声招呼,没把对方的调侃放在心里。又站了五分钟,才靠近图书馆的自动门。
他没走电梯,推开安全通道沉重的门,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走。到三楼和四楼的平台时,拿起手机给人拨了通电话。
没接。
周焕蹙起眉宇,对着屏保上甘甜的笑脸发了会儿愣,拉开了四楼的门。
门边不远处就是这层楼的洗手间和热水间,烧热水的机子前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清瘦、单薄,穿一件灰色的粗条纹毛衣,举着杯子。
周焕脚步停住,慢声喊了一声:“沈虑。”
那人回过头,冲他淡淡点了下头,唇边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喝过水,浸着一片水润润的痕迹,看着心情很好。
“看到我女朋友了吗?”
周焕眼神划过他的脸,声音扬起来点。
沈虑老神在在地点头,“还在她老坐的那个地方,你们上次一起自习时坐的位置。”他唇角淡淡地勾起一点客气的笑,“社团的事忙完了?”
“嗯。”周焕应了声,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去处理社团的事了,“那我去找她,你忙。”
沈虑笑了下,眼尾的一条浅浅的沟壑浸着粉色,笑容看起来真挚多了,“好的,我刚忙完,你去吧,我吹会儿风。”
周焕目不斜视地推开自习室的门,封闭环境里,长久闷住的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书本的灰尘味道和人身上不知道什么气味,让他有点恶心。
他快速地关上门,慢慢地走到角落,一眼就看见社科书柜不远处的桌子上趴着个人。不知道睡了多久,睡得脸色潮红,额角泛着薄汗。
他伸手,冰凉的指尖碰上她滚烫的脸,睡着的人瞬间清醒,睁开一双水雾氤氲的眼睛。
像是刚哭过。
走吧。
他冲她轻挑了下眉,望了眼大门的方向,示意她走。临近饭点,自习室里人不多,偶尔有两声轻微的咀嚼声和说话声,但他很守规矩的没出声。
甘甜快速地点两下头,把电脑和书囫囵地塞进书包里。走廊也有暖气,但没有室内热,她刚缩了下脖子,周焕就把她搂进了怀里。
“围巾戴好。”
沈虑还在原地,站在开了条小缝的窗前,像是不怕冷。周焕冲他挥了下手算是招呼,牵着甘甜离开。
一出图书馆的门,冷风骤然灌进甘甜的衣领,她刚把自己抱住,周焕就撑开伞挡住了她面前的风。
还记得她高中第一次在北风起风的天气撑伞时他的惊讶,现在他已经能就自如地在其他人异样的神色里撑开伞为她挡风。
走了没几步,周焕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他快走两步,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到食堂再看。”
可那响动不停,一通接一通,在甘甜的神经上震,她隐隐察觉到出了事,停下脚步,语气郑重地说:“你接吧。”
周焕“嗯”了声,把伞递给她,拿出手机,看清备注上的“家”后,摁下了接通。
只听了两句,周焕眉眼之中的散漫和不耐散得干干净净,他嘴唇微微张开,人像是呆住了眼神失去焦点,茫然地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几秒之后才是紧随而来的张皇和慌乱。
“不用人接我,我自己回去。”
说完这句话,他干脆地挂断电话,转头深深看了甘甜一眼。这一眼中蕴藏着短时间内蓄起的风暴,它一定是波澜的、起伏的,情绪翻涌,与平时的周焕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A092告诉她关键节点到了,周焕家出事了。
“我家里出了点事,”他比她预料中的坦诚,但语速不可避免地比平时得快,透露出他焦急的心境,“我现在得回去,弄清楚状况,家里人有点慌张,没把话说清楚。”
甘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是一早就知道的剧情,但面对略显慌乱的周焕时,她比想象中无措一些。
这样重大的变故她在现实中经历过一次,人生的风雨兜头砸过来时会把人砸得理智全无,甚至连自尊都碾碎。
他能这样站在她面前,还算是逻辑完整地跟她说话,肯定是努力控制着自己情绪。
“好、好。”
甘甜跟着结巴起来,动手推了推他,像是要赶他走,但眼圈红得像兔子一样,“你怎么走,要我送你吗?”
周焕摇了摇头,“不用,你去吃饭。”
他神色晦暗,喉头反复滚动,像是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出口,最后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爱你。”
说完,他转身飞快地向校门口跑去,身影一点一点地消散在甘甜的视线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侧的风被人挡住,甘甜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点寒冷。她和周焕说话间掉落在地上的伞被沈虑捡起来,为她遮住自西北方向疾驰而来的风。
“他怎么了?”
看她红着的眼圈和鼻头,沈虑沉默良久,难得有良心地开口问了一句。
甘甜摇摇头,她现在还是一个什么细节都不知道的女友,压回眼里的泪意,接过沈虑手里的伞,“不知道,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就走了。”她顿了顿,生硬地转移话题,“去吃饭吗?”
沈虑黑色的大衣显得他眉眼冷峻,他垂眼,“你想跟我一起吃?如果你想,我当然愿意。”
明明十分钟之前,他才在图书馆的安全通道里不顾可能随时出现的师生将她吻得失神。
她锁骨再下一点的地方,厚重的冬衣下,就有他为了不让周焕碰她强势留下的红痕。
此时他就端出一副风光霁月的正经样子,假模假样地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
甘甜突然就不想看他这个样子了。
老是她忐忑、忌惮,老是周焕不安、受伤有什么意思。
游戏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平等地分担每一分情绪,才显得不厚此薄彼。
“不想,实际上我根本没胃口。”她后退一步,“我不想跟你一起吃饭,我现在去吃饭,只是因为周焕让我好好吃饭,而你恰好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