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管院的办公楼在老区,是校舍改造遗留的旧楼,墙皮大片脱落,供暖效果也不太好。
三个身高腿长的大高个黑压压站在跟前,把张老师桌前窗外透进来的一点阳光挡得丁点不剩。
他打了个冷战,无奈地摆摆手,“都坐下、都坐下,自己找个位置,把检讨写完就走,再有下次给你们记进档案里。”
说着,拿起桌上印着学校logo的稿纸派发。
发到第三个人,男生沉静地站立,手稳稳地垂在身侧,没接。
张老师有些不耐烦地抬头,骤然看清杵在跟前的陌生面孔,拍拍脑袋:“他们室友是吧?”
梁旭松面无表情地点头,撩起眼皮,视线略过坐在陌生导员身后沙发上的甘甜。
他被沈虑一个电话叫过来,仓促间也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进门开始,在场几个人里属她表情最紧张,莹白小脸失了颜色。手攥成拳,规规矩矩地摆在大腿上,身体前倾,支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嘴唇都快咬破了。
活像被人欺负了的可怜虫。
“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沈虑和于嘉寅这两位同学平时的关系怎么样,在宿舍有没有过打架的情况?”
打架?
梁旭松回头,这才看到沈虑微微红肿的半边脸,不算严重,看得出来动手的人收着力气。
另一边的于嘉寅下颌紧绷,抿紧唇、别开脸,心虚到不敢正眼看人。
真会惹事。
梁旭松心里升起几分说不清的厌倦,脸色如常:“没注意。”
“你们一个宿舍的怎么会没注意?”
“专业不同课表不同,他们又不会当着我的面打架。”
“那你觉得,他们会为什么打架?”张老师追问。
梁旭松淡淡道:“不清楚。”
他长相斯文清俊,看起来也温和谦逊,在老师眼里就是好拿捏的乖学生。不想说起话来这么油盐不进,一点有用的消息都不透露。
张老师索性把话说得更直白,点点甘甜,“跟这个女同学有关系吗?”
于嘉寅和沈虑同时抬头。
“导儿——”
“张导。”
张老师一挥手,拦住他们:“你们不要说话,当事人的话我不听。”
在校期间,大庭广众堂而皇之的打架,性质恶劣。
鉴于于嘉寅那一拳收着劲,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校领导的意见是以批评教育为主。
学生这边就这么轻拿轻放地处理了。
但院里的事还没过去。
周四,要在全体教职工会议上对这件事做报告。
院里的意思很明显,能把责任推出去就尽量推出去。这事影响院里精神文明建设的评奖,直接和工资和奖金挂钩。
两个直接参与人于嘉寅和沈虑,都是经管院的学生,能推的自然只能是别人。
虽然两个人都说跟甘甜无关,但是学校里的流言老师们都听过一耳朵,很难不产生联想,不是他们说无关就无关的。
梁旭松像是完全听不懂他的暗示,看了眼他身后被点名后脊背僵直的甘甜,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会跟这个女同学有关系?”
张老师面色不豫,轻“啧”一声,点明:“这是周焕的女朋友。”
梁旭松点头,面不改色,“我知道,您不用向我介绍,我认识她。但是我不明白周焕的女朋友,和沈虑、于嘉寅打架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是沈虑的女朋友。”
张老师直言不讳。
“还不是。”沈虑在一边沉声开口,“我们没有在一起。”
张老师警告地看他一眼,“你不要说话。”
沈虑没收声,“老师,我是当事人,我只是陈述事实。”
于嘉寅附和:“真的跟她没关系,老师。”
张老师不理他们,看向梁旭松:“我听你说。”
梁旭松的表情和语气依然没什么变化,“按您的意思,如果她以前是周焕的女朋友,现在是沈虑的女朋友,他们是因为情感纠葛打架,那么打架的应该是周焕和沈虑吧。跟于嘉寅有什么关系?”
他回头若无其事地瞥了眼于嘉寅,“他一个外人,闲的吗?”
被点名的于嘉寅头皮发麻,理亏地摸摸鼻子。
确实是冲动了,应该回寝室再动手的。
张老师蹙眉,“他完全有可能出于兄弟义气、朋友情谊,逞一时之快,替周焕……”
“您是在暗示我和周焕没有兄弟义气、朋友情谊吗?”
不等他说完,梁旭松冷冷出声打断他。
张老师咋舌,“同学,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是室友,且跟周焕关系也不错,去年我们还一起旅行过,他还去过我的家乡。按您这么推测的,我也应该揍沈虑一拳,不然体现不了我跟周焕的兄弟情深。”
梁旭松说话不疾不徐,语气里并不带嘲弄和玩笑,听在不熟悉他的张老师的耳朵里,像是真的在考虑他的“建议”。
后头的于嘉寅表情尴尬,这波嘲讽他听懂了。
张老师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我只是推测一下,毕竟两人打架的时候,这个女同学在场。”
梁旭松煞有介事地点头,思忖两秒后说:“还好今天中午我有事,没跟他们去吃饭,不然今天他俩打架的时候旁边站的要是我,有人就会觉得他们是为我打架了。”
这不是个善茬。
张老师垂头:“……你走吧,没事了。”
北方的初春寒气未消,石子路两边,光秃秃的树杈交错,隐隐可见一簇簇新冒出的嫩芽。
甘甜走出办公室,沉沉地吐出口气。
梁旭松站在她身边,看了眼手表,“有课?”
甘甜摇头,“没有。”
梁旭松颔首:“那我先走了,下午还有课。”
“那个……”她嘴唇张合几次,“今天麻——”
“不用道谢也不用道歉,”梁旭松面沉如水,“动手的是于嘉寅,叫我过来的沈虑,而叫我来的原因,是因为是他们的室友,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
梁旭松说不清自己的语气为什么这么重。
也不知心里那一点像刺卡进嗓子眼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的不舒服来自于哪里。
他做惯了局外人,知道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就该少听少看少参与。
他要赚钱,要读书,要养育妹妹,还要管理民宿,他没有精力加入混乱的情感游戏。
就该止步于此。
做个看客也很危险。
“以后不用再给我妹妹寄东西了,”梁旭松客气地后退一步,脑子里闪过假期梁棉槿收到甘甜快递的笑脸,长睫毛遮住眼睛,“她需要什么我会给她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