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提死去的谢氏,谢夫人顶多怨她们主仆不给自己提供发做的筏子,提起谢氏,这一腔埋怨被怒火替代。
可谢氏已死,她这火气发不出来,就变着花样阴阳怪气:“是啊!我那可怜的妹子,当年带了万贯嫁妆嫁到靖安侯府,福没享受几天,早早就去了。她要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年掏空了娘家?她一死,那万贯家财就易了手,可怜留下这个没了娘的孩子,几天吃不上饭也没人管。”
侯夫人就像被人狂扇了耳光。
侯府是她掌着中馈,谢氏死后,所有的嫁妆田产铺面都由她代为打理。虽是有些人家能猜得到,侯府不往外宣扬,谁也不敢明面上议论。
偏这谢夫人把这事就挂嘴边上,生恐外人不知道了,隔三差五就对外放个话,她家妹子的嫁妆都由靖安侯夫人把着。虽没人说到侯夫人眼跟前来,暗地里还是有人传闲话,说侯府昧了谢氏嫁妆。
侯夫人狠狠瞪了春草一眼,春草几乎吓死,手端碗都端不住,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一下给了侯夫人发做的理由,脸一板就喝斥:“做什么都笨手笨脚,饿着你们小姐怎么办?来人,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春草跪地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她们这个小院的奴婢挨打是家常便饭,以前好几个人轮流,如今可只剩自己了,二十板子,挨不起呀!
她没想着凤轻轻能为她求情,往日里,她们小姐也不是没想护过,但一个也护不住。不但护不住,她一求情,说不得罚的更狠。
谢夫人冷笑,刺了侯夫人几下,她爽的很,至于别人罚自家奴婢,她管不着。
春草就向侯夫人身边的刘妈妈求情:“刘妈妈,刘妈妈,看在我娘和你同村的份上,你救救我吧!”
刘妈妈嗔怪的看她一眼,似是怪她多了嘴。但也着实不能看她被打死打伤。六小姐这院只这一个丫鬟了,打坏了拿谁来支应?她是夫人身边的老人,自是知道夫人的意思,求个情,既让夫人立了威,又让六小姐承她的情。
她开口劝道:“夫人不要动气,这丫头粗笨不假,对主子也算忠心,就少打几板子,让她长长记性就好。”
这个面子侯夫人当然会给,这也是主仆多年的默契。当下哼了一声:“那就打十板子,还不拖出去。”
就有两个粗壮婆子上前来叉住了春草。看春草脸色,她像是也认命了一般。这顿打跑是跑不了了,幸好刘妈妈只要愿意开口,这条命总能保住。
谢夫人极为瞧不上的眼光瞥向床上,没用的死丫头,身边人被打的打,卖的卖,一个也保不住,今天不死,也活不长久。
凤轻轻突然出声:“大姐姐去哪里了?几日不见,我想她了,大伯母能不能让她来与我说说话?顺便我还想问问……”
“你想问什么?”
侯夫人厉声喝道:“你莫不是病糊涂了?你大姐姐在你落水前一天就去了她外祖家。”
凤轻轻皱眉:“可我明明……”
她的目光望向谢夫人,忽而露出笑容:“舅母,我许多天不曾见你了,想的很,你能不能晚些走,与我说说话。”
前一刻想和凤大小姐说话,这会像是忘了,又想和谢夫人说话,看似前后不搭。
谢夫人却像是来了兴致,看看脸色铁青的侯夫人,又看看她:“那当然好,舅母就是住在靖安侯府照顾你几日也是使得的。”
吴妈妈适时插嘴:“老奴马上回家取夫人用物来。”
侯夫人嘴角抽动:“谢夫人这是何意?是怕我们侯府照顾不好六丫头吗?”
谢夫人笑的和煦:“怎么会?侯夫人对我外甥女的一片心意天地可鉴。可我做为外家长辈,多来看望陪伴也是应该的。要是外甥女院子里没有合适的客房,我与轻轻娘俩同榻也行。”
侯夫人刚想用院小不方便回绝,就被谢夫人堵了。何况真传出去六丫头院子里连个客房都没有,有人来探望只能和她挤一张床,也证实了侯府苛刻六丫头的事。
吴妈又添一句堵:“奴婢打地铺伺候也使得。”
不知何时,刘妈妈出去了,板子拍肉的声音始终没有传进来。
恰在此时,云儿过来了,对谢夫人行礼:“老夫人听说舅太太来了,让奴婢来请您到春晖院喝盏茶再走。”
外客来到人家府上,都是先要拜见府里最年长的主子,更何况老夫人又是谢夫人的正经长辈,她不先去拜见,让人家来请,已是失了礼数。喝盏茶再走,更是委婉撵客的意思,知趣的就该告辞了。
谢夫人是知趣的人吗?在别家自然知趣,此时此刻吗,也可以不知趣。从刚才侯夫人的反应,她嗅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名唤真相的味道。轻丫头会失足落水?她是打死都不信。可这个蠢货也一向不和她透露半句,让她想在侯府发做都没有好借口。现在是长脑子了吗?趁着她在,威胁侯夫人,以保全自己的丫鬟?
她甚是愉快的应道:“先时忧心轻儿病情,对老夫人失了礼数,我这就请罪去。轻儿啊,你先歇会,舅母一会还来,咱娘俩说说体己话。”
谢夫人一走,侯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可不要污蔑你大姐姐,合府下人都能做证你大姐姐落水之前就去了外祖家。”
凤轻轻挑唇,这么迫不及待,此地无银三百两。侯府是能无声无息弄死她,但还能弄死谢夫人不成?况且她活着,才是侯府的遮羞布。
刘妈妈挑帘进来,笑说:“药熬好了,让春草丫头喂六小姐吧!”
侯夫人没有做声,显然下了这个台阶,没有再提打春草的话。
春草端了药畏畏缩缩的进来,脸上的惶恐还未退尽。这一刻如同做梦一般,眼看那板子就要落身上了,刘妈妈突然过来阻止了。
“春草,夫人心善,也就吓唬吓唬你,让你长长记性。这一次饶过你,要再做错了事,可没下回了。”
刘妈妈似是教训春草,目光却是看向凤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