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郑九再笑,开口。
“咱们南越皇帝陛下以仁孝治国,比之前朝更甚。三年前我刚坐上少卿之位,复核了一个案子。淮州知府嫡女下嫁当地一个举人,陪嫁颇丰。举人老娘以儿媳不擅掌家为名,把控儿媳嫁妆,知府小姐手头不便,日渐不满。某一日出门赴宴衣着素淡,被人笑了几句。传到举人老娘耳中,认定儿媳故意穿得不好是向外人暗示她抓着儿媳的嫁妆不放,苛待儿媳。老太太羞愤上吊,被举人所救。举人努而状告妻子不孝,逼死婆母。这案子一审就判了知府小姐被打三十板子,坐牢三年,且被休离。知府心疼女儿上告,此案呈到了大理寺。”
凤轻轻已是听得皱了眉:“你怎么判的。”
“因其教女无方,知府降为知县,调到西南夷地去了。”
郑九慢慢地道:“你别看我,不是我判的,是当时的大理寺卿卫大人的意思。就这,还是好几位大人多方奔走后的结果,要不是那位大人官声不错,可能要丢官了。至少他和他女儿还活着。”
凤轻轻都有点不信,她怀疑郑九叙述的时候带了个人看法,间接影响她的判断。
她那眼神落在郑九眼里,知道她疑虑什么。
“这案子清楚明了,卷宗上就是这么写的,所有人都知道知府女儿憋屈,可当地县令就这么判了。”
“本朝是有律法,女子嫁妆归本人私有,夫家不得以任何理由贪占。但在实际生活中就见仁见智了。她贪图固然不对,但若因这女子使得家中长辈遭人指点非议了,就是女子的大不孝。这两日侯府和谢家都处在流言漩涡,看似给了你一个生存的夹缝,实则也将你自己架在火上。本官言尽于此……”
“别呀!”凤轻轻道:“你可以多说一点的,我听劝。”
郑九鄂然。
忽地,有什么东西击打在院中大树树干上,发出“咚”一声响。
郑九道:“本官该走了。”
他从袖中抽出几张银票,推到凤轻轻面前:“靖安侯给了本官两千两,这是给你的,算是拿你辟谣的报酬。”
“我有一件事需要大人帮忙。”
“能力范围之内。”
凤轻轻道:“我这里有一味药材,我敢肯定是药包里莫名多出来的,大人帮我看看。”
她从屋里取出药包,郑九通医理,第一时间捡出了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方子里的两种药。
“凝水石,雷公藤。”
他目光幽深,这两种,是药也是毒。
凤轻轻问道:“雷公藤有什么作用?”
郑九答不上来,是药也是毒,在不同的方子里有不同的药效。但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补气养血方子里。
“本官拿去给唐师爷看看。”
关于药,唐师爷懂得更多。
“还有一事。”
郑九微挑眉,这六小姐使唤他怪不客气。
凤轻轻低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郑九惊讶过后,对她刮目相看。
不过……
他把银票又塞回自己袖子里。
凤轻轻不解:“郑大人这是……”
郑九道:“你们靖安侯府都想用我这张脸,我这张脸岂是白用的。”
凤轻轻愕然,她还能反悔吗?
靖安侯府外,长街尽头一间铺子外,侯府大管事又一次来问:“郑大人这是怎么了?上个茅房都快半个时辰了。”
唐师爷一脸痛心:“我家大人办案劳神,呕心沥血,心力交瘁……”
大管事的心跟着忽上忽下,正当他以为郑大人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犹豫要不要惋惜一下子,郑九出来了,上了马车。
大管事悄悄问唐师爷:“郑大人怎么了?”
唐师爷:“奥,我家大人便秘。”
两辆马车行至靖安侯府门前,靖安侯已经携夫人恭候多时了。此时此刻流言翻转,里三圈外三圈的看热闹的人,说的也是侯府好话了。
靖安侯和夫人都觉得很受用,得意的不行。
待马车停稳,靖安侯迎上前去,拱手道:“有劳郑大人了,里面请。”
郑九看了一眼,诧异道:“六小姐呢?”
靖安侯愣住:“需要她出来?”
唐师爷出言解释:“六小姐是苦主呀!况且御赐屏风是何等珍贵,六小姐自该亲自出门迎接。”
靠近靖安侯小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六小姐一出来,就没大小姐什么事了。”
靖安侯恍然大悟,命人去叫凤轻轻。侯夫人向刘妈妈使眼色,刘妈妈会意。
在最后面偷听的春草急忙忙回去传信,她气喘吁吁赶回院子,只见自家小姐神色淡定,又在对镜自怜。
“哎呀小姐,快别照了,郑大人人让你亲自出府,当着外人的面领回御赐屏风……您怎么都不着急呢?”
凤轻轻终于找到了满意的状态,峨眉轻蹙,眼含春愁,滢滢似有泪光。
手拿香帕慢掩樱唇,望向春草的眼波似怨似嗔。
春草打了一个寒战,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姐,你,你。”
“走吧!”
夹里夹气的,她自己都麻了一下,妈也,太吓人了,连忙换回自己的声音。
刘妈妈率几个小丫鬟过来接她,看这样子也犯嘀咕,六小姐往日里都是木头一样,今日这是怎么了可仔细看去,样子也没怎么变,就是病弱了些,多了些愁绪在脸上。
想起夫人的暗示,上前警告道:“六小姐,你出门去只管好好的听话即可,夫人说什么你方可做什么,若是多嘴多舌……”
她一摆手,上来两个丫鬟就来抓住春草,任是春草百般挣扎,也没挣脱。
“你们干什么?刘妈妈,你要干什么?”
刘妈妈冷道:“春草,你老实点,只要六小姐听话,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凤轻轻清冷的眸子扫过,抓着春草的丫鬟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凤轻轻道:“刘妈妈,我跟你去,可要是我回来春草掉了一根头发,便是将侯府捅穿,我也要闹上一场。”
对上那双眼,刘妈忽然遍体生寒,油然而生一股惧意。忽然间,那种冷意又消失,好似是错觉一般。
真是活见了鬼了!
“快走!”
她强提勇气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