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从郁宁宫给太后请安回来,远远地,隔着内湖看见对岸的冷宫。
尚妆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荼茶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心知她此刻想的什么。低声道:“小姐走了,这里风大。”
尚妆点了头,抬步的时候,听得慕容云姜的声音自后头传来:“雩修容昨日的事情做得太过了。”
回头,瞧见慕容云姜扶了清儿的手过来,与获茶二人朝她行了礼。听她又道
“本宫也是昨日才见识了你的手段,呵,本宫对你刮目相看的。”
尚妆淡声道:“娘娘若是处在嫔妾的位置,也会那样做的。”
“本宫不否认。”她松开了清儿的手,独自上前来。
尚妆也示意荼茶退下,慕容云姜瞧她一眼,缓步上前。尚妆跟了上去,听慕容云姜又道:“皇上宠着你,自然会有人盯着你。有句话,你必也知道,集千宠于一身,亦是集万恶于一身。”
尚妆从容一笑,开口:“娘娘言重了,六宫,皇上会雨露均沽的。”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颤,可笑的却是,她依旧还是完璧之身啊。只是这些,即便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慕容云姜亦是笑,目光隔着内湖瞧向对面的冷宫,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手下留情了。”徐昭仪没死,便是最好的解释。
“不是嫔妾手下留情,而是徐氏所做,还不足以死罪。”
身边的女子站住了脚步,回眸看着她,浅笑着:“本宫真看不懂你,对她,你能手下留情,却不能告诉皇上,那糕点里有毒。”
尚妆不语,慕容云姜不会知道,她不说,只是因为那糕点里,本就没毒。 “如果是本宫,本宫不会留情。”她淡淡地说着。
长长的护甲微微有些嵌入掌心,她想起她初入宫的时候,哥哥曾说,她是不适合深宫的。他一直觉得,她太单纯,她不会那些算计人的事情。
只是啊,他却忘了,人是会变的。
在她确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时候,不过是区区的心计,又有何难的?她曾想,女人,是天生会算计人的。
尚妆到底是怔住了,半晌,才开口问:“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她嗤笑一声道:“本宫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希望你别被自己的心软害了才好。”
心下一惊,目光不自觉地越过那片平静地湖面而去,她着实想不出,被打入冷宫的徐氏,还能有什么能l针?
嘴角牵笑,她再次看向身边的女子,启唇道:“那娘娘又是如何看待娱妾?
她却是笑一声:“本宫可看不透。”说着,也不再停留,招呼了清儿上前来朝前走去。荼茶跑上来,皱眉问:小姐.皇后娘娘跟您说什么?”回了景仁宫,才知太后的寿辰过了,各位王爷在三日内都会离京回封地去。
这一日,元聿烨没有来景仁宫,似乎是去了云妃宫里。
尚妆一人无聊,便叫人铺了纸作画。
画了几幅,又自觉没趣,睡又睡不着。只得开了窗子,看着院中的景致,偶尔有几只麻雀飞下来,在枝头上嬉戏,或者落在地上寻着什么。
荼茶进来的时候,见她呆呆地坐着,将手中的暖炉放下,便笑着:“如今皇上不来,倒是觉得太冷清了。”
尚妆一震,是么?
那么她呢?
荼茶过去拉了她过去,将点心推至她面前:“小姐吃点东西吧,奴婢偷偷尝了几块,可好吃了。”
尚妆忍不住笑了,也就荼茶这丫头这么大胆。
便道:“也不必偷偷尝了,坐下来一起吃吧。”
她忙摆着手:“那可不成,奴婢哪能跟主子一张桌吃东西?”她说着,又转口,“不过站着吃,还是可以的,奴婢先谢小姐了。”语毕,取了块水晶糕便往嘴里送。
尚妆一喜欢她这样的性子,也随着吃了块,味道倒是真的不错。
又隔一日,尚妆才起了身,便听荼茶匆匆从外头跑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扶着月句口喘着气。
尚妆只看了她一眼,不免道:“何事,看你跑得这般急?”
荼茶拼命地吸了几口气,才开口:“小姐,王爷要成亲了!”
猛地回眸,脱口问:“哪位王爷?”
“自然……自然是桓王殿下。”不然,她何以大惊小怪地跑来。
霍地起了身,忽而又想笑,他要成亲了,也是正常的,不是么宁他这个年纪的王爷,早都册了王妃了。那时候,他未回京,元聿烨说,待见了他,不必太惊讶。她便设想过哪些能让她惊讶的事,其中,自然也有他成亲一事。如今真的来了,她倒是又要震惊起来了。
自潮一笑,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7?
他的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的。莫寻再疼他,到底是个大男人,总不比王记想的周到细致。
想到此,深吸了口气,笑问:“是么,是哪家小姐?”
荼茶皱了眉:“奴碑也不知究竟是哪家小姐,不过奴碑听说新王妃似乎……叫什么亦妆。”
亦妆?…
这个名字曾经无数次地在她的心底被念及,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能从旁人的口中,去听得。
血液,似乎在那一瞬间被凝住。
她觉得有些无法呼吸,入宫之前,拜托了老爷寻找妹妹的下落的,安陵霁也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的。
那么现在呢夕?
尚妆抬起眸,她略显了惊讶之意,有些颤抖地开口:“真的,叫亦妆么?”
荼茶不明所以,狠狠地点头,笃定地道:“自然是真的,奴婢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瞧见王爷和莫侍卫,本以为是明儿个要走,今日入宫来辞行的。可,后来见张公公出来,脸上是笑着的,女婢顺口问了句,是张公公告诉奴婢的。说王爷 入宫来请旨赐婚。”
不禁退了半步,请旨赐婚……
能让他亲自请旨赐婚,真不容易啊。还记得那时候,先皇将慕容云姜赐给他,他虽不曾亲口拒婚,可实则也是不愿的。难得,他肯亲自来。
亦妆、亦妆…
握着帕子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尚妆猛地睁开了双目,也许,只是名字相同罢了,只是一个巧合。
如此,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荼茶终是瞧出了她的异样,上前扶住她道:“小姐怎么了?”顿了下,她才皱眉,“其是王爷他?,一他?,一”是不是因为王爷成亲,所以她才会这样失态那可,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颤抖得愈发厉害了,比起太后寿辰的那一夜,她瞧见元政桓的时候,颤抖得还要厉害。
呵,勉强地笑,她为何要这样呢?
他成亲,她该高兴才是啊。
至于亦妆…
如果,那真的是她的妹妹亦妆,她又有什么好不顺心的?那时候,希望老爷找到她,不就是希望她能有个幸福的家庭么?嫁给元政桓,她会幸福的,这一点,她一直深信着。
“王爷他……回了么?”良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荼茶忙点了头:“此刻想来定是回去了。”
缓统地坐了,心里好乱啊,她一下子理不出头绪来了。
又坐了会儿,才抬眸开口:“叫人备轿,我要去乾承宫。”她终也有忍不住的一天啊。
荼茶本来想说什么的,见她的神色,踌躇着,终究是点了头下去。
过乾承宫的时候,元幸烨不在,宫女说他在御书房处理政要。宫女又问她可要去禀报一声。
尚妆摇头,御书房不是谁都能随便去的。既是国事,她还是不要去打扰。朝宫女道:“那本宫在这里等皇上。”
宫女似乎有些为难,支吾了半天,才跪了道:“娘娘怒罪,皇上说……说他不在的时候,不让任何人待在这里的。
荼茶欲开口,却被尚妆拦住了,她皱眉道:“他可有说为何?”
“皇上没有说,请娘娘恕罪。”宫女的头低低的,身子都颤抖起来了。
尚妆叹息一声,她何苦去为难她?便起了身,携了荼茶的手出去,一面道:“那本宫去外头等。”
宫女抬了头,见她真的抬步出去,忙追上去:“娘娘,不如娘娘还是先回宫去,等皇上来了,奴婢再去景仁宫告诉娘娘。”
“不必了。”淡淡地说着。宫女听她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声站在她的身边。荼茶拢了拢她的衣衫,低声道:“小姐,这里可冷了,不如,先回去吧。”
她摇头,其实,她也说不清楚为何突然跑了来。只是,来了,便来了。
荼茶知道她既然摇了头,便是不可能回去的,也不再劝,只不动声色地抱紧了她的身子。
天是晴朗得很,只是那风吹上来,异常凛冽。 等了好几个时辰,太阳已经西沉。 元聿烨与张公公回来的时候,远远地,便瞧见那立在乾承宫前的身影。虽然很小,可他一眼便瞧见了。
心中一喜,疾步上前而去。
“皇上。”张公公诧异地唤了声,只得小跑起来跟上他。
乾承宫前的宫人们都跪下了,尚妆才反应过来,男子的身影已经逼近,她屈膝行了礼。被他一把扶住,她的手,一片冰凉,大手包裹住,皱眉问:“怎的站在这里?”
尚妆才想开口,便听荼茶道:“因为皇上宫里的宫女说,皇上不让坐里头。”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主子不说话,她也敢说。
尚妆吃了一惊,怒看了她一眼,斥道:“荼茶,不得多言。”
元聿烨却是没有计较她的话,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宫女,那宫女吓白了脸,此刻是低着头,连动一动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确实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啊,她又怎敢不从?
拉了她进去,顺势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她的身子。 尚妆不言语,任由着他拥着入内。
听他低声道:“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来乾承宫的。”他只是想不到她会来,所以才说不允许任何人在他不在的时候待在乾承宫的。
“皇上……”她也确实,没有原因不会来乾承宫找他。
瞧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元聿烨微微一怔,随即浅笑道:“不过是今日的事情,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凝视着怀里的女子,半晌,才又笑道,“我自然是,准了。”
还是因为元政桓的事情,她才能这么急着赶来乾承宫找他。甚至不惜在这么冷的天,等那么久……
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只是,如今的他,再不能如之前那样了。元政桓要成亲了,且,他不记得她了,不是么?
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他的修容,是他的妃子。
尚妆有些无奈地一笑,这宫里的事情总是传得很快。更何况,还是元政桓成亲的大事。
她急着来,是想听他亲口说这是真的。二来,更是为了亦妆。如果,她真的是她的妹妹,她找了她十年的妹妹,如今有了她的消息,她安能坐得住?
抬眸瞧着他,低声问:“新王妃,是什么人?”
尚妆的话,却是叫元聿烨狠狠地怔住了。
他原以为,她开口问的,必然是元政桓。却不想,她问的,竟然是那新王妃倒是叫他觉得新奇了,怀中的女子已经不再如先前进来时那样冰冷。他缓缓松开了抱住她的手,脱了披风,才开口:“怎的倒是对新王妃感了兴趣?”
尚妆也不答,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只问:“皇上告诉我,她是什么人?”
他咯微一怔,感了眉道:“他身边的女人,你都要弄个清楚明白么7?
知道他是想多了,不过也确实,她不该好端端地对元政恒的新王妃来了兴趣的。只是,那不是一般的人啊,那也许是她的妹妹。
可,这些,她是断然不能够在他面前说出来的。
元聿烨缓缓松了口气,暗自咬牙,他又来了。都说了如今的元政桓已经不是那时候的他了,即便告诉了她准王妃的事,又能如何?
拉她坐了,终是开口:“我也不知是什么人,他自己来请旨赐婚的。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什么门当户对,在元政桓那里都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