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正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张绾早已等候在屋内。
她温柔地迎上前来,为他端上热茶,轻轻按摩着他的肩膀,眼中满是心疼,“皇家的差事繁琐又重,老爷您辛苦了。”
赵守正长叹一声,沉声道,“这次差事办完,我便想辞官了。”
张绾的捏肩动作未停,她轻声安慰道,“辞官也好,老爷您这些年来为朝廷劳心劳力,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了。”
赵守正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缓缓道,“我与皇上说了家里的事,他建议我与赵柔做一次滴血认亲。”
张绾闻言,惊讶地抬起头,“老爷,家丑不可外扬,您怎能将这等私事拿到朝堂上去说呢?往后,咱们府里的姑娘还怎么嫁人?”
赵守正握住她的手,笑道,“并非在朝堂之上,只是在御书房里,我与皇上私下交谈。
皇上这次交代给我的案子有些特殊。我怕皇上对我有所忌惮,我必须让他知道,我也有自己的难处和苦衷。
只有这样,他才会对我放松戒备。”
张绾皱眉道,“伴君如伴虎,老爷思虑的是。同老爷的性命相比,这家丑倒是无所谓了。”
赵守正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绾儿啊,这赵府上下,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我在外为官,处处小心,步步为营,身心俱疲。我真的累了,想歇一歇了。”
张绾轻抚着他的背,柔声说道,“老爷您放心,我会些医术。辞官之后,我们便搬到朝阳郡去,我开个医馆,定能养活我们这一家子。”
“朝阳郡?”赵守正疑惑地问,随即恍然大悟,“哦,你看我这脑子,都忘了那儿是你的故乡了。”
张绾问他刘云的事怎么处理。
赵守正沉思片刻,问道,“依夫人看,该如何处理?”
张绾心道,能怎么处理?昨天明明你说的将刘云填井,你现在不舍得了,倒是想起来让我做这个恶人了。
她微微一笑,“老爷您昨晚说的填井不过是气话,我看还是将刘云发卖了吧。
她本是您从花楼赎回的,如今再让她回到那种地方,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惩罚。”
赵守正听后,眉头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夫人果然聪慧,就依你所说。”他正是这个意思。
张绾随即让人将刘云送回她原来的花楼,另一边,她又让人把赵柔喊来,不由分说地扎破了她的手指,将血滴在早就备好的水碗里。
赵柔挣扎着哭道,“母亲,犯错的是刘姨娘,我可是您养了十多年的三姑娘!”
“柔儿,你不要急。母亲此举也是为了让你父亲心安。”
张绾说着看向赵守正。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水碗,两滴血慢慢地融在了一处。
赵守正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这闺女还是他的。
赵守正离开后,张绾吩咐宝珠将屋门关了。
赵柔看张绾往自己走来,心里忐忑不已。
“柔儿,好歹你喊了我十多年的母亲。所以,今天的事,我帮了你。”张绾示意她坐下。
赵柔不敢坐。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不是父亲的女儿?”她结结巴巴地问。
张绾犀利的目光看向她,“你出生后不久,我便找人给你父亲和你验过了。”
她继续说道,“这府里,没有哪一件事,是能瞒得过我这个当家主母的。”
赵柔猛地看向她。
“母亲,你……你……我的事都知道了?”她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紧紧地握住椅子,两腿吓得不停地发抖。
“银环最后指认你的那句话,我听到了。”张绾叹了口气,“你自小在我跟前长大,我知道你的性子。你是被你的生母带坏的。好在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
说着,她转脸向外吩咐道,“宝珠,进来!”
宝珠应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推门而进。
她将碗放下后,张绾示意她退出去带上门。
“喝了吧。”张绾的口气不容拒绝。
赵柔死死咬着唇,盯着药碗。
张绾也不催她,兀自闭着眼养神。
赵柔端起那碗沉甸甸的药汁。
她的手指颤抖,碗沿磕碰着她的手背,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她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将药碗凑到唇边,一股刺鼻的苦涩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药汁终于见底,赵柔将空碗放在桌上,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滑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印记。
张绾听到药汁咕嘟咕嘟被灌下肚的声音。
心道,很好,倒是比她那个生母聪明多了。
她睁开眼睛,见赵柔将药喝得一干二净,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个月,你哪也不要去了,好好地在自己屋子里养身体。国公府那边,我会说你不小心小产了。”
“谢谢母亲!以后,您就是柔儿的生身母亲。”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赵柔的腹部传来,她猛地坐直身体,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肚子。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扭曲而狰狞,眉头紧锁,牙齿紧咬,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张绾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赵柔痛苦的模样,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赵柔必须承受的后果,也是她给赵柔的最后一次机会。
她站起身,走到赵柔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柔儿,每个人都会犯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但不是所有的错都有机会让你去改正的。希望你以后能记住这个教训,好好做人。”
张绾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赵柔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
她看着张绾,想从她的眼中找到一丝同情或怜悯。
但,她看到的只有冷漠和决绝。
赵柔又想起刘云为了保全自己拿簪子杀了银环的一幕,眼泪流得更凶。
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主母真心为自己打算,还是刘云真心为自己打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抛开眼前的痛苦不说,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如果真的生下来,国公府肯定会发现那孩子不是李淮安的。到时候,她只有死路一条,而不是像生母那样被发卖花楼那么简单了。
从这一点来说,张绾是为她考虑的。
赵柔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的痛苦和折磨。
半个时辰后,赵柔虚弱地被乐葵搀回抱青院。
她站在院门口,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院子。
刘云被发卖了,银环也死了。
院子里空空的,赵柔忍不住大哭。
“我恨……我好恨啊……乐葵……”
乐葵看着赵柔崩溃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
但话说回来,这也是她自作自受。
“乐葵,你要是在就好了......”赵柔喃喃道。
乐葵性子耿直,只要是她认为错的事情,拼着被小姐和姨娘挨打一顿也要阻止。
这一点,连张绾这个主母都对她另眼相待。
前阵子乐葵的母亲生病,她告了两个月的假,张绾痛快地批了。
乐葵心道,想来,那个时候,主母就已经知道了抱青院发生的事,准备收拾刘姨娘了。
银环胆小,肯定不会主动告发。
可她不一样,她一定会拼命阻止的。
看来是主母想留她一条命,所以趁这个机会将她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