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肖菲失眠了。
她把悟空推出门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等他走了之后,她心里又被莫名的孤独感包围,家里变成了一个冰窟窿。
可是她不得不那样做,她害怕和悟空待在一起,害怕自己会对他产生信任,甚至好感。
她使劲地挑剔悟空的缺点,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让她没有安全感。
她又开始回想悟空的好处,他身上有一种男子汉的气息,她不知不觉地被他掌控。
他有时候无厘头,但是乖张的行为里又让她感受到关心和呵护。
他有时候讲话很不留情面,肖菲当时觉得反感,过后想想,似乎又有道理。
他身上也莫名带着一种“爹”味,命运真蹊跷,冒出来一个悟空,人生好像开启了某种循环模式。
其实他另有其名。
肖菲问过他:“你为什么叫悟空?是网名吗?”
悟空说:“网名不是名吗?你还要怎样?”
肖菲说:“你知道我的一切,这样公平吗?”
悟空说:“好吧,叫我吴宣。”
肖菲愣了:“哪个轩?”
悟空含含糊糊地说:“宣,就是宣传的宣。要不还是叫我悟空吧,听着顺耳。”
肖菲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就说:“开玩笑,太不正经了!”
悟空说:“怎么才算正经?是不是要我像和尚一样吃斋念佛,戒断六根?到时候,别又说离开我,你寂寞难耐了。”
肖菲生气地说:“走,走,以后千万别来烦我!”
接下来的日子,悟空果然没来烦肖菲。
但是,各种温馨提示依然不断冒出来,叫她起床,催她睡觉,提醒她吃药,监督她散步,好像有个生活管家在掌握着她的作息。
肖菲以前觉得哆哆是悟空派来监视她的,所以才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可是现在哆哆已经还给悟空了,连悟空自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究竟是谁在窥视她的生活呢?
肖菲终于得出了结论,也许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罢了。这样一想,肖菲似乎觉得悟空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至少可以陪她说说话。
但是自己一冲动把他轰走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白天还好,肖菲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第四医院的艾滋病红丝带中心一直正常运转,她有很多事可做。
她已经考出了心理卫生协会的资质证书,还准备考国外的协会(ApA)认证的证书。
这样做,也是为了把自己忙碌起来。一忙,就没时间烦恼。
有件事令肖菲很不安,以前她能安安静静地看书,可是现在眼睛盯在书上,脑子却不知不觉飞走了。
这个变化被细心的陆阿姨发现了。陆阿姨说肖菲最近老爱发呆,有时候她在偷偷发笑。
“有吗?陆阿姨,不可能!”
“我看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吧?说说,阿姨帮你参谋参谋。”
“没有,没有。”
“阿姨又不是外人,你应该谈恋爱啊,阿姨支持你。”
肖菲涨红了脸说:“哪有的事啊,我真的没有!”
到了周末,肖菲为了打发时间,随便在网上找了部电影看。没想到,电影很好看。
女主角是个考古学家,也是个单身妈妈,年幼的女儿平时由外婆照顾。
她总是要到偏远的沙漠去工作,只要有一点空闲,她就用手机和女儿视频对话,唱歌,做游戏,讲故事。
一天,一向温柔的外婆对女主角大发脾气,说要带小姑娘回老家。女主角急了,说马上赶回来,让妈妈别带走小姑娘。
外婆哭着说:“你在哪里,你回得来吗?”
女主角不顾恶劣的沙暴天气,独自开车在荒漠上狂奔。
小姑娘的外婆得了绝症,知道自己来日无多,要把孩子托付给老家的亲人。
一阵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席卷而来,女主角瞬间被掩埋在黄沙之下。
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直蒙在鼓里,傻傻地等着妈妈回来。
外婆接受了一家科技公司的服务,实现生者与亡灵的视频对话。一直陪伴小姑娘的其实是女主角的亡灵。
肖菲被电影深深地感动了,她边看边哭,一直哭得没有力气,把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
门突然自己开了,肖菲一抬头,看到哆哆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肖菲惊讶地叫:“哆哆!”
哆哆一惊,倏地逃了出去。肖菲赶紧追出去,可是哆哆很快地顺着楼梯跑下去了。
“哆哆,别跑了,回来吧,我不会把你送走了!”
哆哆就是不停下。肖菲追出楼去,看到悟空迎面走来。
肖菲说:“悟空,你快让哆哆回来吧。”
悟空只顾自己走。肖菲又喊了他几声,悟空终于回过头来,向她招招手。
肖菲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跟上去。悟空走得太快,已经走到树林里去了。肖菲的耳边响起一阵沙沙的树叶声。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悟空突然腾空一跃,跳上了树梢。
肖菲尖叫起来:“你下来,危险——”
悟空嬉笑着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还在树枝上荡秋千。
肖菲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悟空却开始做更难的动作了,在树枝上来了一个后空翻。那根树枝摇摇欲坠。肖菲闭上眼睛不敢看。等她再睁开眼时,树枝上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变得恍恍惚惚。
有人从肖菲的身边经过,肖菲歪过头一看,发现竟然是爸爸肖雄飞。肖雄飞穿着一件白衬衣,身板笔挺,两条腿走得飞快。
“爸爸,爸爸!”
肖雄飞好像根本听不见肖菲的喊声,走到前面的岔路口,跟着三个陌生人走了。肖菲哭着喊着,没人理她。
悟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肖菲抓住他:“悟空,别让我爸爸走,快拦住他!”
悟空摇头说:“我也没有办法啊!”
肖菲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爸爸和那三个人走得看不到影子。
悟空突然喊了起来:“他们在那儿呢!”
肖菲顺着悟空指的方向看去,爸爸和那几个人高高地站在白色的云上,不一会功夫,云朵飘远了。
肖菲大喊:“悟空,帮帮我,你帮帮我!”
悟空站着不动,肖菲只能自己去追。前面的路突然断了,肖菲一脚踩空,摔了下去。她一看,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肖菲猛得吓醒过来,原来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里的事情好像就发生在眼前,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悟空,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