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再清楚不过,凭借自己的样貌,凭借林婉月的心性,再凭借这次弄出来的她“偷人”一事,她极有可能就要被卖去那些妓馆里。
不是没想过划烂自己的脸,省去这诸多烦恼,但是这儿的人极注重颜面,若脸没了,她是很难卖出去做丫鬟了的,甚至极有可能被卖去下等窑子里,在那儿本就无须颜面,境况会更凄惨。
云湘心中再不甘,也不敢此时再犟嘴喊冤惹恼了赵嬷嬷,只能低眉垂首求得怜悯之心。
这般情形,饶是赵嬷嬷都没想到。
从前林婉月将那些个丫鬟妾室之流处置了发卖,哪个不是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别卖了她们,哪个不是哭嚎着愿意留下当牛做马?
她已是做好云湘哭闹的准备,毕竟这云湘看着也是个心气儿高的,不过她这儿也有的是话头手段来堵塞,却是没想到她这般轻易认了命,还是这般恳求。
这倒是将赵嬷嬷弄得半晌没说话,照理为显示仁善,若是家中奴仆犯错这般认了错又是恳求的,发卖时自是绕过一马。
可对于云湘的后路,林婉月那儿却早有决断,将其卖去扬州城最火热的妓馆里去。
赵嬷嬷思索一番,这才惊觉自己这会儿竟是叫云湘牵着鼻子走了,忙又喝道:“卖你去哪里自有主子们做主,老奴可做不得主,还不将她拉下去!”
她身后两个粗使婆子忙上前来,一人拉了云湘一只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拖着就往外走。
云湘猜到了很难求得赵嬷嬷怜悯,心情沉了又沉,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陆钧山。
可那一日他说下的话,她放下的狠话就在眼前,她抿了抿唇,那点儿自尊心厮磨着她,没能张得开这个口。
她身体还虚软无力,但她强撑着自己站直了,轻声对那两个婆子说:“我自己走。”
她努力想维持一点点尊严。
“大晚上的哪个等你走那么慢!”那两个粗使婆子却凶恶得很,喝斥一声,直接拉扯着云湘到外边去。
大晚上的闹出这般动静,整个庄子里的下人闻风而动,各处后罩房都渐渐点起了灯来。
今日傍晚春莲几人回来就睡下了,到了这个时间精神都养得好了,歪头这么大动静,自然是被惊醒,最是喜好热闹的红雀披了衣服提了灯出去张望,随即便惊呼一声:“哎呀,快起来,瞧那儿是不是云湘?”
春莲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得这一声便也爬起来出去看,这一看,便看到云湘被两个婆子拖出来,压在了春凳上。
她惊呼一声,忙穿好衣服往外走,余光扫到旁边屋里出来的元朱,忙拉住她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云湘这是犯了什么错事?她不是和你睡一屋吗?”
大晚上的,元朱急得满脑门子汗,不知怎的,脑壳晕乎得很,走路虚浮,被春莲一拽,整个就摔在了地上,喘着气,她年纪还小,又是着急去找陆钧山,这会儿都有哭腔了,“不知道呀,云湘姐姐和我一道睡的。”
春莲只以为元朱被吓坏了,忙搀扶她起来。
“啪!”
这会儿前面婆子已是拿了木棍狠狠打下去了,声音极重。
春莲抬头去看,顾不得元朱,丢下她忙就朝前边那空地跑去。
元朱喘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抖着腿看了一眼云湘,努力撑着往陆钧山那儿去。
她知道傍晚的时候大爷来了庄子的,成林托人来找过她,有事便叫她去找他。
庄子的另一边,夜风清凉,陆钧山闭着眼睛依然躺在躺椅上,宽大的衣袍垂在地上,微风吹过,轻轻浮动着。
成林安静垂目守在旁边。
“大爷!”元朱喘着气跑得踉踉跄跄,中途还因为着急又虚软无力摔过,等跑到这儿时,看起来狼狈不堪。
陆钧山睁开眼,凤目幽深地瞧过去,却是没有开口询问。
元朱跪倒在地上磕头,“求大爷快去救救云湘姐姐吧,她被嬷嬷拉出去打,嬷嬷还要卖了云湘姐姐!”
她却是忘了,他们大爷可不是个清闲得爱管闲事的,只听成林问道:“可是云湘叫你来的?”
元朱愣了愣,木愣愣道:“云湘姐姐被嬷嬷压上春凳打了,奴婢没得空闲和云湘姐姐说上话。”
成林便又道:“那她可求饶?”
元朱虽是身体虚浮无力,可脑子却不那么糊涂的,她老实说道:“云湘姐姐一直没吭声。”
成林一听这般话,偷偷觑了一眼旁边重新闭上眼睛的陆钧山,再问:“被打了也没吭声?”
元朱回想方才过来时只听得板子打下去的声儿,确实没听到云湘求饶,便点头:“没有。”
成林自觉头疼,大爷这台戏都摆出来了,可有人却愣是不接戏,真是万万没想到云湘瞧着是个伶俐的,脾气却是这般倔。
元朱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只觉得大爷这会儿浑身抽冷气,瞧着吓人,忙跪伏在地上不敢再吭声。
倒是个脾气硬的,也是个聪明的,瞧出林婉月这把戏了,知晓求了也没用。
怼起他来伶牙俐齿,现在却一句话不说了,陆钧山心里有气,冷笑一声,忽然问成林:“爷看着是个好说话的?”
成林低着头不敢答。
陆钧山手里捏着把折扇,一张脸沉得厉害。
奴仆的后罩房那儿,云湘将脸埋着,死死咬着唇,没有吭一声,任由那棍子一下又一下用力捶在她臀腿上。
赵嬷嬷在旁边看着那云湘下半身都被血浸透了都没吭过一声便就知道这真是个硬脾气的,再加上她实际没那恶疾,若是这般女子给了二爷,这日后指不定要惹出些麻烦事儿来!
好在如今发卖了出去,也算是了却一桩麻烦事。
“拉去柴房,明日一大早人牙子来了直接叫人领了去。”赵嬷嬷挥挥手。
粗使婆子便将云湘再从春凳上拉下来,直接扯了她拖去柴房里。
云湘耷拉着头,闭着眼睛,看起来已经昏死过去。
她像破布一般,被人随意丢掷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