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林站在一旁,听着二爷的话,脑壳都快要炸开了。
他赶忙抬头去看云湘神色。
云湘一直低眉垂首稳稳当当站在那儿,颇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淡然,显然今日这等场景并无刺激到她半分,可当陆清泽那段语调温和的话说完,她秀丽的眉却轻轻一皱。
成林心里咯噔一下,焦灼不堪,急切地想说点什么,又没有身份插话。
云湘听着陆清泽那话,平静无波的心确实瞬间被投下巨石般震荡起来,她好半天没有出声,心中回味着他话中意思,脸色一白,许久后才抬起头来看过去。
“不知二爷是何意?”她的胸口急促起伏起来,却柔着声音问了出来。
到了如今,陆清泽无法否认自己对云湘的心思,即便是现在,看着她那张鲜荷般清丽又温柔的脸,心中依然泛起波澜,事到如今,她与大哥生米煮成熟饭,他若是守礼,自不能再和她有关系,真的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兄弟情谊。
陆清泽低头抿了口茶,长长吐出口浊气,但他心有不甘大哥就这般得了美人心。
他抬头时,脸上依然是温润如玉的模样,风度翩然:“想必戚姑娘是蕙质兰心之人,我是何意,应当已经猜到了吧?”
云湘确实猜到了什么,呼吸难以平和,她不再看陆清泽,而是迅速转转头看向成林。
成林是陆钧山的小厮,恐怕他的事,没有什么是成林不知道的。
她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攥紧了掌心,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已经开始发颤:“成林,我究竟是如何到的这里?”
她问的,自然不是陆钧山将她从人牙子那儿救下来一事,而是,是否从她进入庄子开始便是陆钧山的诡计手段。
云湘之前从未想过这点,原因无他,一来,林婉月确实是那般手段之人,在林家时,她亲眼看过她处置自己父亲妾室的手段,二来,她以为陆钧山那般风流之人女人众多无须在她身上花费那些心思,他要什么没有?更何况他放出过狠话,那时她也曾遵守着不去求他。
可如今陆清泽过来说的这番话,击碎了她和陆钧山维持的那些表面平和!
若是她落得如今这般下场的原因之一本就是陆钧山,那他对她何来救命之恩?她何须报恩,何须对他虚与委蛇?
或许待在林婉月手下总有一天也会面临困境,可如今她的困境却是被陆钧山逼迫出来的!
云湘的手攥紧了,心情难以平和,更觉得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
她心里不自觉将陆钧山骂了个五马分尸来!
“成林?”云湘再次看向成林,语调还算柔和。
只是那柔和的语调此刻在成林听来恐怕与魔音无异,他少不得坚强地为大爷找补一番,道:“姑娘明鉴,那一日大爷送姑娘晚了,不过是好心找二爷向二奶奶解释一番,可后来,是大爷将姑娘从人牙子那儿救下来的。”
云湘垂下眼睛,半晌后抿着唇笑了一下。
遑论成林了,饶是陆清泽都有些不知她这笑的意思。
陆清泽眉头微蹙:“?”
云湘已经平静了下来,低头朝着陆清泽福了福礼:“多谢二爷今日解惑。”
事到如今,争论那些已经没有意义, 若陆清泽说的是真的,那么陆钧山确实不存好心推波助澜,再加上林婉月的性子,她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田地,可她不过是个丫鬟,林婉月要对她如何,她没有办法,陆钧山想要对她如何,她依然没有办法。
做奴做婢,便是这样,一张卖身契,便能随意定了生死去路。
陆清泽的话杀死了她对陆钧山因为救命之恩生出的那点无关男女之情的好感。
想起那霸道男人离去前柔声问她“做爷的良妾可好?”
她就应该在那时狠狠甩上一句“不好!”
云湘想起陆钧山还是控制不住还是呼吸急促起来,只能竭力保持着平静,用力攥紧了手忍下眼中酸涩热意,好在,她如今是良籍了。
离去的心思在此时愈发强烈起来。
如今陆钧山不在扬州,此时逃离是最好的时机,可她没有路引文书,若是逃,只能以流民身份落入山野村中,待被核实身份无误后有统一上籍的机会。
可那到底是不保险的,谁知道核实身份如何进行,又是否会横生波折?最好还是要拿到路引文书。
哪怕造假。
可她连怎么造假都不知道去何处。
陆清泽看不懂云湘,桃花眼中闪过一瞬疑惑,寻常女子听闻这般事总要哭哭啼啼一番,心神俱伤,怨恼他大哥使出那般狠心手段,可云湘太平静了。
这超乎了他的意料,竟是让他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陆清泽迟疑地看着云湘,但凡她对大哥有情,都不该这般平静。
他眯了眼,忽然温声问了句:“只不知如今你将我大哥当做什么人?”
云湘垂着眼睛,她对这陆家兄弟全无好感,这般兄友弟恭不知是否是扬州城独一份的家风,但她开口时的语调依旧柔和,“大爷是我伺候的主子。”
陆清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的自觉明了了她话中之意,弯唇笑了笑,看了一眼旁边急得不行的成林,温声问了句:“可否介意换个主子呢?”
成林真是肝胆俱裂了,二爷撬墙角如此明目张胆也就是因为大爷不在!可猛兽总有回巢之时啊!
他急得不知怎么办,又不通情爱听不懂云湘方才答的话是何意,只颇有些着急地躬身冲陆清泽道:“二爷,戚姑娘如今不是奴籍,大爷已经为她消了奴籍,如今她是良籍了,等大爷回来,就要纳了姑娘为良妾。”
饶是陆清泽是体面人,也是有些为大哥的厚颜无耻和胆大妄为惊到了,竟是还想纳她入府,岂是顾陆家上下颜面?
他拧紧了眉,一时竟也是说不出话来,看着云湘,清隽面容温吞,好半晌,道:“不知姑娘如今是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