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进去后,云湘让开身体让陆钧山进来。
陆钧山先往里扫了一眼,看到这一处小院不止一间房后才重新看向云湘,抬腿走了进去。
今夜无月,又没有点灯,云湘摸黑去了灶房,那儿有灯笼,她找到火折子点了灯,没听到身后动静,提灯回身去看。
陆钧山倚靠在门上 ,抿着唇看她,神色仿佛依旧是冷淡的。
见她看过来动了动身体,面无表情伸出手撩起她的袖子好一顿检查。
云湘先时不明,后来渐渐明悟到什么,一时不知该什么情绪,低着声道:“我骗大爷的,身上伤没什么,只一点手臂上的擦伤。”
陆钧山松开她的手臂,重新靠回门框上,听了这话倒是唇角一勾,讥嘲道:“倒是忘了你这小骗子有多会骗人了呢。”
云湘不答这一句,看到他的唇瓣干裂,眼窝也似乎泛着青,身上真的不能看,满是血污,她柔声说:“我烧点水,大爷先洗一洗?”
陆钧山没有出声,一副默认的样子。
云湘就去烧水,灶房水缸里有郑守打好的水,很是方便。
等柴火开始烧时,云湘看陆钧山还靠在门边,也不说话,想了想,便站起身来。
“你还想去哪儿?”陆钧山看着云湘要跨过灶房门槛,终于伸手拦住她,冷声道。
云湘没说话,伸手牵了他袖子往长板凳那儿走。
陆钧山见她一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开始翻涌,胸口剧烈起伏着:“当爷是什么,你想拉爷去哪里爷就要去?”
云湘偏头看他,柔声说:“大爷累了吧,坐着休息。”
陆钧山冷哼一声,抬手就要甩开她的手,可不知是不是他奋勇杀敌太过使劲,这会儿仿佛没了力气般,没能甩开云湘的手,只好大度些由着她拉着自己到长板凳旁坐下。
本以为云湘定是还有话要说,但他坐下等了会儿,却只听到她说:“我先去给你拿新的棉巾。”
陆钧山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只冷脸坐在那儿,没拦她。
云湘就去拿了两块新棉巾回来,顺便还去了郑守那里取了一套衣服,随后便去看了看火。
水很快沸腾,灶房这儿有只大木桶,这处小院小,往日郑守就用这个大木捅在灶房空地里擦洗,云湘将水倒入木盆里,试探着水温,抬头看向那一声不吭的男人,“大爷,水好了,我先出去。”
“爷受伤了,自己洗不了。”陆钧山这时忽然出声,依旧是理直气壮的声音,仿佛是受伤的特权般。
说罢,他盯着她,站起身来就开始脱衣服。
云湘别开脸,陆钧山却硬是将她的脸掰回来,“这身体莫不是不堪入你眼么?”
“大爷身姿健美,最是体魄完美。”云湘下意识便回了句。
陆钧山冷哼了一声,“那你看着。”
云湘只好抬眼去看,这一看,便是愣了一下,那满是血污的身体,有好几道干涸了血迹的伤口,腰腹胸口都有,就这样纵横交错在他精悍的肌肉上。
陆钧山很快脱了个干净,抬腿跨进水中。
云湘想了想,绕到他背后去看,便又看到几道新伤,她心里生出些说不出来的感觉,默然拿起水瓢,轻轻替他冲洗身上脏污。
“大爷遇到那些戎人了?”她的声音很轻。
陆钧山不想多说那些仿佛邀功一般的话,淡声说:“不知你在说什么,战场杀敌难免受伤。”
“战场杀敌?”云湘一下想到了街坊嘴里那个悍勇非常的将军,又想到从前听说陆钧山就是从武的,只是后来郑家出事闲赋在家。
陆钧山淡淡道:“你难道以为爷整日闲得去找你么?爷奉旨来的西北杀敌。”
他顿了顿,忽的重重说了句:“是你主动撞上来的,可不是爷来寻的你,爷身为将,追查恶敌,解救良民是职责!”
云湘看到他身上的伤就知道战场的凶险,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不好在此时与他多争吵,只垂头替他擦洗。
她安安静静,垂着眼睛依然是那柔顺温婉的模样,却是让陆钧山来气,他低头用水狠狠搓洗了一把脸,再抬头时,一口恶气吐出来:“前程似锦,爷的前程无须你祝也定能似锦!至于良缘,更不必你多操心,自是遇到了就必要长长久久欢喜!”
原先被两人有意无意遗忘的事情终于又被拿了出来。
云湘抬眼看他,他一双凤眼如刀般朝她看来。
陆钧山仿佛从云湘那双明澈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但他坐在那儿不曾移开一点视线,冷硬着一张干净了的俊脸,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为什么?”
不等云湘回答,他语气平静又道:“为什么不肯跟着爷?爷说了保你日后衣食无忧,以后再生二三子嗣,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陆钧山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是真的不理解。
不理解云湘到底在想什么,又想要什么,清泽那样温和会读书的男子她也不曾动过心。
莫非这可恨小妇的心是铁石做的么?任谁也撬动不了?
莫非她真是个喜好磨镜的不成?
面对这般霸道又强势的男人,云湘自知身份地位,是对他毫无办法的,但她此时不是先前那般被他握着卖身契了,无须与他虚与委蛇,他既真诚发问,她便也给予一些真心。
云湘拿水瓢舀了水,淋湿他脏污的头发,轻轻用皂角搓洗着,低声说:“我不愿为妾。”
她无法和他沟通那些因为从小所处环境,接受的教育不同引起的观念差,也无法跟他说她在现代已经有了灵魂伴侣般的未婚夫,便告诉他他能听得懂的话。
云湘继续道:“我若是嫁人,便要做正妻,不愿做人小妾。”
陆钧山竟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他忍不住拧紧了眉,认为她又在寻理由搪塞他,不必他多说,她自当也是清楚以她的身份做他正妻是天方夜谭,不说她曾是弟媳的陪房丫鬟,就说她做过寡妇落入过青楼,虽身子清白,但名门世家不曾听说谁家长媳是这般出身。
他一时没说话,只盯着云湘看。
云湘看着陆钧山面容冷沉,凤眼幽暗,不等他出言嘲讽,又接着说:“我自知身份低微,做不了大爷的正妻,也从未奢想过,所以离开是最好的。”
她说完这话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低着头继续替他细细擦洗身体,小心绕开他身上那些伤口。
他的肌肉紧绷着,宽阔胸肌鼓起,显然情绪没有那张脸上表现的那么平静。
云湘又舀了水,只是手腕一下被人攥住,那大掌如钳,就那般狠狠攥紧了她,她抬头,就见那双凤眼灼灼,那恶修罗的模样像要活吃了她般。
“说了半天,差点被你糊弄过去,爷只问你,你的心里可曾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