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地上坐着的李正淳,笑了,说道,“进步了不少嘛。”
李正淳看着我,仿佛没有太多的惊讶,忽然抓起身边破碎的桌板朝我丢来,“妈的,老子就知道是你!”
我接过桌板,顺手放在旁边的立柜上。转身关上了门,然后打开冰箱拿了两瓶饮料。坐到了李正淳的对面,当然是坐地上。
当我伸手把饮料递给李正淳的时候,我看见他迟疑了一下,才接过。
我没好气地把饮料抢了回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又塞回给他。
然后扶好了倒掉的饮料瓶子,地上撒了不少饮料,但没在我们坐的这边,不影响。我需要这个饮料瓶子当烟灰缸。
我掏出了烟,把两根都点上,吸了一口,再递给李正淳。
李正淳接了烟过去,吸了一口,忽然脸上一动,可能是大腿靠近屁股的地方有点疼。
“妈的,也不知道轻点儿。”
“我特么又不知道是你。”
李正淳默然,是啊,自己先动手的,为啥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走到门口想要打开门的时候,他那敏锐地听力听到了一声心跳。
然后没听到第二声,他心里有点害怕。他的听力在他那一届数一数二,属于特殊能力,如果他这么近听不到心跳,那只有一个可能,护身罡气。
接下来他就听到脚步声朝门这里而来,等门一开,他下意识就挥动匕首进攻了。这次进攻其实源自于内心的恐惧。
当他左腿朝后踢出的时候他已经有点绝望了,这种后蹬腿只要落空,身体会有硬直期,如果被对方抓住机会,后果不堪设想。
先后几招其实都如电光火石,大脑在这种战斗里面完全发生不了作用,全部凭借肌肉记忆,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了下意识的,右腿的回旋踢就是如此。
当那大力把自己掀翻砸在桌上时,他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那一刻,他几乎已经放弃了,结果,灯亮了。站在对面的是印暮天,当年在朱雀营和自己并肩作战六年的印暮天。
‘狗日的还是这么厉害。’他心中暗想。其实这七八年他有每天坚持在朱雀营的运动量和运动规律,他自觉进步了不少,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但面对印暮天的时候还是如此脆弱,仅仅三五招就已经落败,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憋屈。
我可不知道李正淳脑子里想什么,“喂,烟要灭了。”
“擦。”李正淳的烟都烧到头了,差点燎到手。
“说说吧,你怎么来这里了?”我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把那个玄武二阶干废了。”李正淳想装出生气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爽吧,我打飞他的时候也想起了你当年那个猪头样,笑了一路。”
“你去死!”李正淳笑骂着喝了口饮料。
“谁喊你来的?”
“还能有谁,李雨晨师姐。”
我心里‘咯噔’一下,李雨晨,张校长门口坐着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单薄小姐姐,但动起手来迅若猎豹,给人一种三两招内立决生死的女杀手。当年自己被她狠狠揍了一顿。
但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如果说是李雨晨亲自安排李正淳出马接手这个‘擦屁股任务’的话,那也就是说这任务是张校长许可的。
玄武二阶一废,夏苍梧就是最着急的那个人,因为他今天就要动手杀人,玄武营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只能求助朱雀营,而他求得是李雨晨或者是张校长。也就是说,他认识李雨晨,甚至可能他认识张校长。所有给张校长的电话都是李雨晨接听,她是绕不开的。
朱雀营的杀手们工作都有‘经纪人’打理,即使夏苍梧使用了很多次朱雀营的服务,他也不可能认识李雨晨。唯一的可能是,他也是朱雀营出来的,李雨晨是他师妹!
朱雀营中没有师徒,只要毕业,只论师兄妹,师姐弟,所以哪怕夏苍梧已经五十多岁,他喊三十来岁的李雨晨仍然是喊师妹。当然,校长例外,在朱雀营那么多年,我没见过谁敢喊张校长为师兄,永远都是喊校长或者张校长。
“常玉阗是你的目标?”
李正淳闭嘴不语。
“你大爷,跟我你都没实话吗?”
李正淳思考了下,说道,“是。”
“又是毒啊?你能不能用用你的‘小李飞刀’?”
“你懂个屁,杀人是一门艺术~”
这句话是李正淳在朱雀营的时候就挂在嘴边的话。
“我呸,艺术个屁,你啊,就是个作货,老是要整些乱七八糟的招数,迟早有一天你要吃亏。”
“像你好?天天就空手弄人,回头被狙击枪远距离爆头,我看你还鄙视的起来吗?”
“你当我傻不会跑么?”
“你跑得那么慢,能跑掉吗?”李正淳轻功造诣极高,论逃跑,朱雀营前三里一定有他。
“我不用跑那么快,我反正谁都打得过。”我得意洋洋。
“当年是谁被李云晨师姐暴打一顿的?当年可嘚瑟了,觉得自己学了点古拳法掌握了精髓就谁也看不上,结果被打成那个熊样儿,我们在边上都看乐了。”
“你们那是单纯的嫉妒,因为打不过我所以看我被打败才乐的。再说那次李雨晨可没有暴打我,她也就是轻轻地打了我几拳,她力量太差,不伤人。”
“那是谁在床上躺了一天,还让紫鸢师妹送了一天饭的?”
“我那是装的,会哭的娃才有奶喝。”
“紫鸢师妹的你反正没喝着~”
“妈的,臭流氓。”
“哟,还惦记呢?哇哈哈哈,说不定紫鸢师妹早嫁人咯。话说今天我去联络点查了下她,都没做任务了,空闲中,指不定就在帮别人生娃,你忘了她吧。”
“我和她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嘁’了李正淳一声。
“的确不是我想的那种,我想的关系你不是没法实现吗?”
“滚滚滚!”
“恼羞成怒了不是,老话说哈,你往一群狗里面丢石头,发脾气的那条就是被石头打到的那条。你这是被我说中了吧。”李正淳笑得都快岔气了,躺在地上打着滚。
我看着他那个傻缺样子心里有点不爽,我刚才怎么就没打丫脸呢?把丫打成猪头看丫怎么笑。我知道再说下去这话题就没完了,索性闭了嘴。
李正淳笑了一阵终于停了,丫脸都笑红了。仿佛想了什么事儿一样忽然问道,“为什么联络点没你的信息?”
我微微一笑,想道,‘好在前几天没一时冲动去联络点买消息,否则已经上了朱雀营雷达了。’
“我在离校的时候楚雨晴告诉我了,说我没有等阶、没有业务许可,没有各类资源的共享。所以联络点没我的信息很正常。”
李正淳眉头皱了起来,问道,“那你这些年靠什么维生?”
“保安啊,我当保安杠杠的,曾被评为过‘小区十大杰出青年’呢!”我满脸得色。
李正淳心里一痛,当年最才华横溢的印暮天,所有同届仰望的存在,连楚雨晴师姐都说这可能是朱雀营三十年间综合素质最强大的师弟,居然在当保安……
没有等阶,就不能接高阶、高酬劳任务;没有业务许可就不可能有朱雀营指派的‘经纪人’;而不能资源共享就不能购买朱雀营专属装备。没了这三样,还怎么从事杀手工作?
“那,那你怎么接业务?”
“也有,就是少。你这么些年接了多少单了?”
李正淳想了想,“八年了吧,估计二百单吧。”
“还行,一年二十来单,也不是很忙。”
“你呢?”李正淳小心的问。
“加这单的话第九单了吧应该,第八单?不对,第九单!”
李正淳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给他递了根烟,说道,“没事儿,我活得好好儿的,每天也都挺高兴。像你接活儿那么密,累死你个龟孙。”
李正淳接了烟点上,说道,“其实我的活儿都不太难,我等阶有点低,上不去。”
“二阶?”
“嗯哪。”
“那你一般任务多少酬劳?”
“五十万吧,有时候多点有时候少点。”
“二百单,五十万,你有一个亿存款啊?来分点啊!”
“一亿你个头,经纪人要拿走35%!装备费用还得我出。”
“我擦,什么经纪人,这么贵,我的经纪人才抽15%!”
“所以你的经纪人接不到业务呗。”
咋说呢,我竟然无言以对,抽了口烟,忽然想,我要不要给刘铁柱涨点中介费?但转瞬我都被自己逗乐了,那个蠢货想涨钱,除非我死!!!
“那你手里还剩多少?”
“三千来万?我买了套海景别墅,花了点。”
“我擦,为富不仁的东西,赶紧转一千五百万给我做启动资金,我准备开了‘霸王营’和朱雀营抢生意。”
“滚,最多五百万!”
“行,来,我银行账号是这个。”
李正淳真不墨迹,咵咵转了五百万过来。我看着余额为三十六元的、三年前没再用过的银行卡里多了那么多零,嘴都笑歪了。
李正淳看着我财迷的样子不由得乐了,说道,“你个穷胚!”
“是的,就是我,妈的明天老子就去辞掉工作,选址开‘霸王营’去!”
“你特么真开啊?想死么?”李正淳呆住了。
“逗你的。老刘老汪老张他们在哪儿?我们去走一圈儿,我再从他们身上剥削点儿。”
“老刘三年前我见了次,受了伤,脸上多了道疤,据说那次任务很危险,点子辣手,差点交待在当场,幸亏你教的‘燕子翻’救了命。刀疤在左眼上,眼睛差一点废了。”
“那货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多年还是那么莽撞吗?蠢货!”我气得直骂。
刘炎泽,六年朱雀营一直伴我左右的好兄弟,擅长地面技,摔背盘突能力很强,加上身材矮小,孔武有力,非常适合这种作战方式。但为人莽撞,沾火就着,在朱雀营时候就因为他,我们多打了不知道多少架。
“我早喊丫改名字,炎泽炎泽,火泽睽卦,活该差点瞎,死蠢!”听着这货眼睛差点瞎了我想起了当年对他说的话。那时候我刚看周易,喜欢到处给人算卦,算着算着就算到他了,当时说过他名字不太好,要取过,结果他理都不理我,还骂我‘神棍’。
“人的性格哪那么容易改。还好活下来了。隔壁四班的据说死了三个,到现在尸体都找不到。”
杀手的生涯就是如此,高收益总是伴随着高风险,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死亡是常有的事情。
“老汪去年见了回,机场遇到的,他在我那里中转,聊了几句,那货应该有钱,丫升三阶了。”
汪云真,身高马大,长得跟狗熊一样,结果取这么个名字,被我嘲笑了很久,但丫一点都不在意,老说儒雅都是在骨子里的,莫以皮相观人如何如何,也不知道哪本书里看来的。
他是力量型的杀手,冲拳能打出八百公斤的力,有点可怕,但为人性子沉稳,还总喜欢拽文,经常被我们嘲笑。说这世上没哪个书生长成你这副狗熊样子,他总是笑笑说我们‘无知’。十五岁的小孩儿有几个会用‘无知’这种措辞?我们那时候都用‘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