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江游想了很久,他想着过往的那些承诺,把自己曾经许诺过的一切,再一次重现在脑海里。
如果不去兑现的话,那所谓的承诺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圣人云,自古皆有死,人无信而不立。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是因为能做到知行合一,而这些恰恰是普通人难以完成的。
江游不是圣人,但一个小小的诺言,他还是有兑现能力的。
他和金莲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带你离开的。”
她还在哭着,只不过眼泪从伤心变成了喜悦。
江游四处奔波,打听消息,他在辽国境内的一个县城找到了一名桃源教的修士。
这名修士曾经和江游有过一面之缘,他们曾在朝天城的狩魔中并肩作战过。
恰好这位道友要护送一支商队去吴国,听完江游的诉说后,修士长叹一声,道:“那是个苦命人呐,放心,江道友,我会把她护送到清定县的。”
再次回到游侠之城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当再次看到金莲的时候,江游发现她消瘦了不少。
“仙师,你……”
江游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了金莲,他拿出一封书信:“到了清定县后,你去找一个叫赵泰的人,把这封书信给他,他会好好安顿你的。”
金莲把书信如获至宝般收起,她说:“仙师,你不走吗?”
“我在这里还有事,你放心,到了清定县就可以过你想的那些安稳日子了。”
金莲的表情瞬间闪过好几种变化,其中有欣喜,却也有一丝落寞。
喜的是她终于可以摆脱了这个泥沼,愁的是现实和她想象中有一点出入。
江游告诫着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他把该说的都说了,金莲也很是认真的听着,生怕漏了其中的细节。
“路途遥远,路上可能苦了点,到清定县就好了。”
金莲摇了摇头,她说:“我不怕苦,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点了。”
离别的时刻总是来得很快,桃源教的同道很快便来了书信,告知商队很快就可以出发了,让江游及时把人送到他们那边去。
这一日,在那个巷角,江游和吴代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看着金莲把这个住了十多年的小屋子给彻底关上。
这一关,也代表着她彻底告别了过去。
可在这个时候,金莲似乎显得有些犹豫,她看了这个巷角,看着那个小房子很久很久……
这里明明不是她的家,可人就是感情极深的动物,住了多年,即便充满了悲伤,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忘的。
江游接过金莲手中的行李,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感觉像做梦一样……”金莲用手拍打着双颊,“仙师,我真的是在做梦吗?”
看着金莲那若得若失的模样,江游笑了笑,道:“那这个美梦可能会做很久很久,你得做好准备。”
这一天,天气很好,似乎上天都赏了个脸,挥去久日的阴霾,用一缕缕阳光为这个女子饯行。
时隔多年,金莲终于踏出了那一步,她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巷子。
在走出巷子的时候,她哭了,哭成了一个泪人,所有的压抑终于得到了释放。
街上的行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可女人依旧在放声哭着。
面瘫少女也展现出了一丝难得的温柔,她为女人递上了一条手帕。
“给你的,擦眼泪。”
“谢谢……”
温暖的午后,带着些许温柔的春风,让那些阴暗发霉的角落也染上了春天的气息。
正如这个阳光明媚的天气一样,或许那些不堪的往事也该拿出来晒晒太阳了。
旧的名字被抛弃了,从现在开始,女人终于可以用那个想了许多年的真名了。
从现在开始,她的名字叫林清月。
从现在开始,名字的主人将会开启新的人生。
当江游第一次喊这名字的时候,女人愣了神,她指着自己,有点不可思议的问道:
“仙师,你是在叫我吗?”
江游笑着说:“看来你得好好习惯一下了。”
凡人的脚力远远跟不上修士,江游为此特地租借了辆马车,在一匹矮脚马的奋力奔腾下,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晃晃悠悠的前行。
在前往商队所在的县城途中,江游说着那些波澜壮阔的故事,吴代在嚼肉干、啃辟谷丹,而林清月一直在安静的听着。
太阳、风雨、草原,一路上看似一样的景色,在相同的时间里,却也有不同的心情。
人生如旅途,你我皆是游者。
一路涉足,一路回首,一路静听,而旅途仍在继续。
林清月拿出了两件长袍,她说,这是她前些日子亲手编织的,布料也是经过精挑细选,虽然不昂贵,但摸上去很顺手。
“仙师,你们试试合身吗?”
两件长袍,黑的是吴代的,白的是江游的,林清月有当裁缝的天赋,她参考了两人平时的穿着,做了这两件很合人心意的礼物。
她还很体贴的用上好的皮革给吴代做了一双手套。
阳春三月,风里还夹杂着些许寒意,可风虽是冷的,但心却是暖的。
收到衣服的时候还没什么,可当拿到手套的时候,面瘫少女似乎愣了一下。
接着,她很正式的和林清月道了谢,她说:“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据吴代的意思是,有了那双手套,她握剑的手就可以没那么容易受伤了。
那突如其来的正经模样把林清月整得有点不知所措,而江游则是笑着说:“谢谢,我很喜欢。”
半个月的路程,眨眼便过去了。
商队出发的那一天,林清月看着江游和吴代,她又一次哭了。
这次是不舍的眼泪。
“仙师,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顶多几年,那时候我们在清定县见。”
江游把在县城里买的干粮塞到林清月手中:“这些你留在路上吃,还有钱财不可露眼,有什么困难就找那位仙师,他会帮你的。”
听着江游一次又一次的嘱咐,林清月没有不耐烦,她依然在听着。
那些叮嘱好像怎么也说不完,直到商队正式启程的时候,江游拍了拍林清月的手,道:“以后好好过些安稳日子,你会喜欢清定县的。”
马车承载着满满的货物摇摇晃晃地在草原上前行,矮壮的马儿打着响鼻,在马夫的鞭挞下越走越快。
林清月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也不过走出了一段距离,她已经反反复复的回头看了许多遍,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她似乎想把江游和吴代的样子刻在记忆的深处。
距离慢慢的远了,人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越是到分别的时候,嘴才会越松。
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爆发了,林清月站了起来,她用着有生以来最大的嗓门高喊着:
“仙师!我会再给你们做好看的衣裳的!我在清定县等你们!”
江游挥手致意,高声叫道:“好!”
吴代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她有时候貌似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情绪。
直到江游问:“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我应该说些什么?”
“你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
少女终究是举起了手,她挥动着手臂,也跟着大喊道:“衣服我还是要黑色的!”
不过这话好像晚了一点,可能因为距离太远了,林清月似乎没有听到,耳边依旧是风声的伴奏。
可片刻之后,风向变了,林清月的呐喊随着风的脚步传入到二人的耳中。
风真的有点大了,叫人难以分清,不过隐隐约约之间,吴代还是听到了一个“好”字。
少女裹紧了身上的新衣裳,她又一次作出了评价:
“真是个温柔的人。”
江游看着远处草原上的一条长龙,叹道:“你得像人家学习呐。”
“我也是很温柔的。”
江游看了看那把黑色的巨剑,又把视线移向了少女和巨剑不对等的身板,以及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他也作出了评价。
“你那叫该死的温柔。”
吴代整理了一番手套,随后解下巨剑,道:“那么你准备好接受我的温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