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破晓,有丫头抱来了被子给几人裹上。阿巧心疼地扶着小姐,“上床歇息会儿,或者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
厨房里熬了一大锅粥,另一个锅里还煮着姜茶,小姐身子弱,可不能叫她们将身子熬坏了。
“起来喝点热的吧!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拿主意呐!”沈代玥说的没错,瘦猴忍不住将事情都交代了,是报官还是回京后等老爷处置,还等着她做决定。
还有,船在这儿泊了一夜,今日是抓紧赶路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现在一船人都等着她拿主意。
船上之前一切都仰着陈管事与岑少东家,现在大家伙只能等着岑洛仪发号施令了。
岑洛仪闭上眼缓缓点了头,阿福与阿巧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跪了半夜,腿脚有些麻木,岑洛仪站在原地缓了好一阵,她回头招呼着沈代玥几人,“你们也赶紧一道去用点吧!今夜辛苦你们了!”
周言谦等人连连称不辛苦,而后相互搀扶着往膳厅走去。
“去将昨日审那贼子的几人叫过来。”岑洛仪喝了一口粥,思忖着令道。
厨房里的婆子很会照顾人,料到众人心中郁结,也无心吃喝,特地将粥熬得薄薄的,也好入口。
一股暖流慢慢涌向四肢百骸,僵硬的手脚也在慢慢回暖,岑洛仪如同嚼蜡般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
“你们说我现下该是赶紧赶往京城,还是留在这边报官呢?”岑洛仪抬眸看向他们,其实她心中已有了成算,只还是想听一听其他人的想法,又或者只是想与人说一说话。
“兹事体大,我觉得还是赶紧回京,通知家中长辈,由他们出面报官更为合适。”
的确,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报官,谁会认真去处理,大概也是草草应付下了事吧!
“小姐,这是刘小四与范中。”也是他们俩把瘦猴带下去一番严刑拷打,才得了事情的起末。
“小姐,这?”刘小四望着厅中其余的几人,犹豫着开口。
“无妨,他们听着没事。”
“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沈代玥连忙起身拉上周言谦与程一,匆匆出了膳厅,只留岑洛仪与几个丫头家丁在里面,还细心地将膳厅的门掩好。
事关岑家的私事,还涉及上一辈的龌龊,他们还是避着些好。
厅内刘小四与范四你一言我一语,将那瘦猴一伙如何被岑家大伯派人募了去,几人又是如何计划细细说了出来。
原来这几个歹徒都是被岑家老大岑来守重金雇去,两千两白银买岑家二房唯一的嫡子岑洛官一命。
若不是中途有几人露了马脚,他们也打算这两天夜里就动手,先用药将众人迷晕,再将岑洛官抹了脖子扔下河去。
刘小四没说是,还好白天就事发,不然若真按那些歹人的说法,等到半夜将他们一船人都给迷晕,那可就不是现下的光景了。
别的不说,就面前如花似玉的几个姑娘家,也不知要受怎样的摧残。
“所以,那歹人交代说是大伯下的杀手。”岑洛仪声音冷得似外头的寒风,垂下的眸子中涌着滔天的恨意。
岑家上一辈共兄弟四个,儿时一同在码头上扛货做苦力,日子穷苦但也幸福。
主家多打赏了几个铜板,回去就买些熟食,一家人纵然围着张破木桌子吃饭,也挡不住其乐融融的幸福。
后来岑家几个弟兄一同进京闯荡,四个弟兄只有岑二来闯出了个名堂,其余三个兄弟亏了许多银子后只能灰溜溜回了维州。
岑来二见不得自家兄弟受苦,先是自掏腰包将祖宅好好修缮了翻,买下了周围几丈土地,扩了几间院子,将父母和几个弟兄们一大家子人全都安置了进去。
又在维州开了两间分铺,交给几个弟兄们打理,每年给他们发分红。这两年有几个子侄陆续成了家,弟兄们话里话外抱怨过家中开支不小,岑来二索性将铺子的六成平分给了三个兄弟。
岑洛仪自问,这世上再没有似他们二房这样尽心尽力对待弟兄的了。若说是外头的仇人做的,倒没那么吃惊,但要是说这桩事安在岑家哪一个叔伯头上,那这些年父亲倒是养了不知几条白眼狼出来。
平厅内一时安静得一场,几个下人皆低着头等待小姐发话,岑洛仪握着杯盏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此时非同寻常,歹人也不是普通的见财起意,我亲笔修封书信,你们待会儿送到驿站,多付些银两快马送去京城。”
留在本地报官,只会耽误了辰光,况且此地人生地不熟,他们几个十来岁的少年去报官,人家还不知当不当回事呐!
船起了锚很快就起了程,在烧火婆子的提醒下,伙计们还去拉了几块冰上船。虽说现在寒冬腊月的,但离京还有个几天,尸身周遭还是多整上几块冰的好,免得到时候有了异味。
周言谦得知他们要往京城送信,也托他们往京中舅家送了封信,他们一路跟船直达,比预计还要早些进京。
提前去封书信也好,免得到时候码头上没人来接,又要麻烦岑家。往日还好,如今这样,岑家自己都要忙得不可相交,还是尽量不去叨扰吧!
接下来几日,众人都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越来越繁华的城镇也无心去欣赏,每日都有人轮流守着陈管事与岑洛官,为他们烧些纸钱。
一日未入土为安,一日魂魄就不得安宁,多烧些纸钱也是望他们纵然不在人世,也能过得好些。
到了京城地界后,风就小了些,岑洛仪这两日的咳症也轻了些,时常一动不动地站在甲板上,一站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要么就是跪在兄长跟前低头给他烧纸,她这两天已经没有泪了,好像亲人去世就那么多泪,一口气将泪全流掉了,人也就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如同头顶的那片蓝天,总共就那么多白云,都被风刮走了,只剩下了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