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乘了牛车到元宝胡同,俩人已经识得路了,下了车熟门熟路回了家门。
路过正厅时却听得一阵喧哗,好似有邵秀宛的声音传来,俩人忙走近躲到一旁,细细听着。
“大哥!昨晚不是已经答应我们了吗?让予昌做北郊工坊的管事,怎么今日又突然不成了?”邵秀宛强忍着怒气质问着大哥,为何做出出尔反尔的事?
“那我昨晚不是喝多了吗?今天你嫂子提醒我,我才想起来,那北郊作坊已经交给我妻弟去管了。”邵书墨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了头,不敢瞧他们一眼,
原来是邵书墨今日酒醒后,与妻谈论了将妹夫安排到北郊的事,本以为随口交代一声,没想到却是捅了个马蜂窝。
“什么?那北郊管事我已允给我二弟了!”祁氏立马放下手中的珠钗,转身瞪着邵书墨。
“不是,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这倒将邵书墨搞懵了,他不记得将这事允给其他人啊?难道是哪次喝酒误事了?
“是我允的,上次娘来寻我,我就答应了。”她说着转过身对着镜子继续比对着珠钗,语气意味不明,“怎么?我弟弟在你手下也做了那么久了,混个管事当当不为过吧!再说,你妹夫同我弟弟,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啊?”
邵书墨有些为难,“那我该如何告知他们啊,我昨晚才信誓旦旦的。”
“嗤!”祁氏很满意今天的装扮,对着镜子一番欣赏,“就说昨晚喝醉酒,搞错了呗!反正工坊是你的,还不是任你派遣。”
邵书墨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一咬牙,令人将妹妹妹夫叫了过来,才有了现在一幕。
邵秀宛还欲再吵,沈予昌连忙将人拦下,他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再闹下去反倒伤了他们兄妹间的情分。
“好了好了,就听大哥的吧!”沈予昌应了下来。
按邵书墨所言,让他们还是去北郊工坊中,那边缺人的紧,只不过不是做管事了,先去做个小工,待日后有什么合适的位子再给他调过去。
到时候,对坊内一应事务也熟悉了,干起来还更易上手些。
邵秀宛沉默着平复着气息,好似也只能这样了。但她还是很失望,仿佛这么多年的兄妹情分,竟抵不过一个外姓人家轻飘飘的一句话,她才不信什么记错了之类的鬼话呢!
她今日算是看清了!
“北郊好住人吗?我明日就要搬过去!”邵秀宛如今也等到谦哥儿他们进京了,一直住他们府上也不像回事。
“嗯,北郊那边屋子有是有,就是条件有些艰苦。”邵书墨言下之意是孩子们不适合住过去,“况且那边有些偏僻,离几个书院也有些距离。”
“这......”这点邵秀宛倒是没有想到,她一时有些犹豫。
墙角地面有枯枝断裂的声音,周言谦走了出去,语气坚定,“无事,我可以一起跟去。”
“对的,母亲。我们还是想和你们在一起。”沈代玥踩着枯枝跑了出来,附和道。
这倒让邵书墨一时臊得慌,“你们这样搞得好像就我是坏人似的。”
邵秀宛斜睨他一眼,意味不言而喻。
“我倒有个主意,不若让谦哥与阿玥去言诗姐妹那边住。”他挠了挠头,好似突然想起来般,“那边工坊整日刷着生漆,对孩子不好,还是把他们留在城里吧!我得空会常去看他们的。”
好像只能先这样了,但邵秀宛当即就要回屋收拾东西。
这点沈代玥倒是与她极像,一点也不委屈了自己,哪里不舒坦了,一刻也待不下去。
倘若是自己地盘将人赶走就是,倘若是别人地盘,也是二话不说收东西就走人。
见她当即就要走,邵书墨连忙追在她身后挽留,“妹妹呀!你再待两天吧!你这样叫我怎么做人啊?”
邵秀宛不理睬他,沈予昌笑着解释,“大哥,你放心,我们先陪着孩子到言诗姐妹俩那边住两天,等出发去北郊那日还望大哥派辆马车将我们送去。”
清水胡同离得并不算太远,出了元宝胡同往东南走就是了,早间沈代玥他们坐着牛车倒是经过了的,只是他们不认得罢了。
邵书墨套了辆马车亲自将几人送上了车,又悄悄往妹妹手里塞了几锭银子,“这事是大哥我的不是,不过我发誓,以后绝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罢了罢了,娶了媳妇儿还忘了娘呢!更何况我还只是个妹妹。”邵秀宛气过一阵也就想开了,兄长也早已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有什么说头呢?
车帘随着马车的行驶不断晃动着,却没人想要掀开帘子去瞧了。
从昭县出发后,一家人好像就一直在奔波,仿佛在睡梦中都在踩着云朵赶路,未曾有多少停下来歇歇脚的时候。
望着面前两个孩子,谦哥儿正拿着一本书入神地看着,阿玥的脸还朝着谦哥儿手中的书本,眼皮却止不住地耷拉着竟打起了瞌睡。
许久未曾仔细端详过,两个人似乎都长大了许多,身量是高了些,但主要不是这个,是精气神!
是被风雨催着成长的韧劲,与从前在父母庇佑下长大时不同,有了一股野蛮生长的韧劲!邵秀宛一时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心酸。
清水胡同是一片平民区,不似南锣胡同的深宅大院,也不似元宝胡同的富庶人家。
这边都是清一色的白墙青砖,码头边有几个正在淘米洗菜的主妇,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女娃用冻红的双手握着棒槌用力敲打着衣物。
这边住着的都是每日全家都要出动做活讨生活的人。
正是因为这边住的人鱼龙混杂,周言诗姐妹隐匿其中才不易被人发现,住在这儿的,谁身上没点心酸往事。
管你是罪眷还是逃犯,只要消停些,莫影响到街坊邻居就好。
马车走到了胡同最里边停了下来,邵秀宛下了马车三短一长敲了两遍门,门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一个婆子问:“是谁呀?”
“我是孩子姨母。”
门开了一条缝,看清门外人后,才完全将门打开。
马夫帮着将行李抬了下来,将马车掉了个头,甩着鞭子驶出了胡同。
因是胡同最里面一家,又常年关着扇门,这么长时间,有的街坊邻居甚至都不知道里面住了人。
周言诗两姐妹隔着菱格窗子往外瞧着,等院门重新关上了才雀跃地从屋内跑出,先是朝姨母姨丈行了礼,而后一起搂住了周言谦。
细细算来,他们姐弟真有半年多未见面了!从被投入昏暗的牢房,整日整夜的等待,等来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代价却是此后亲人相隔,此生难见。
本以为此生都要身陷囹圄,没成想被大表哥冒险救了下来,竟还有与亲人相见的机会,哪怕以后都要隐姓埋名也值当了。
周言诗泪眼婆娑地细细摩挲着弟弟的脸庞,瘦了从前圆润的下颌骨也有了坚毅的雏形。
“这是玥妹妹吧!出落得这么水灵,倘若我在路上瞧见可都不敢认了!”周言词望着一旁俏生生立着的小姑娘,粉腮白面,长了双水汪汪的杏眼,瞧着也有了几分美人样子。
从前弟弟生辰宴上见过,那时还是有些畏手畏脚的,如今却大大方方的,瞧着也光彩动人了许多。
“姨母,你们今儿个住下就不要再走了吧!”听闻邵秀宛住两天后就要去北郊去,周言词拽着姨母的胳膊撒着娇。
邵秀宛无奈地看一眼沈予昌,后者心领神会,“放心吧!你姨母与你们开玩笑的,我们在这边陪你们过完年再走。”
先前在大哥那边也是一时气话,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他们怎么也不会把孩子们单独丢在城里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