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后的夜间无云无月,天边隐隐有一道道微弱的闪电快速划过,仅能勉强将园子瞧个大概。
隐隐瞧见碎石小道上有一对中年男女,离得有些远,面容瞧不真切。俩人依偎着一同缓缓从刘知齐所在的墙角经过,向废园深处走去,瞧着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样子。
又有一道闪电划过,将园子里照亮了一瞬,趴在墙头默不作声的刘知齐惊讶地发现,那个中年男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因为在昭县的政绩不佳,接连出了几个纰漏,按理刘寿与回京述职后就该被调得远远的,被安排在一些穷乡僻壤任职才是。
但因为刘寿与族中的叔伯兄弟们,但凡在朝为官的,都想方设法为他打点了,他的述职折子又写得漂亮,将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是以他的任职帖子还一直留中未发,刘寿与到处打点着,安心在家候着,搞不准待京中有了个什么合适的空缺他就能补上了呢?
大晚上的他在这里做什么?身边那位女子又是谁?
待两人渐渐走远,确认好周边再无他人后,刘知齐轻手轻脚跃了下去,悄悄跟在俩人身后。一边注意着隐匿身形,一边放着耳朵留神俩人在说些什么?
刘寿与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会子这处废园子里竟然还有人,依旧与怀中的女子调笑着。
“这就怕了,方才在小佛堂里时,你可大胆多了,当着菩萨的面竟也叫得那样大声。”
“老爷您别再说了,”他怀中的女子连声叫饶,做出一副羞愧模样,“还不是老爷您太勇猛了!”
刘知齐隐在树后,望着父亲肥硕的身形,再见二人越发亲昵缠绵的姿态,不禁有些犯恶心。但还未能听到甚有用的讯息,只能强忍心头的不适继续听了下去。
索性俩人腻歪没多久,那名女子还是没有忍住,轻捶着刘寿与的胳膊,柔声轻声抱怨,“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娘儿俩铺条明路啊?整日这样偷偷摸摸的,好像我们有多见不得人似的。”
莺娘跟着刘寿与来京已经快半年了,起初被安排在附近的民房中,过了一段时间后,刘寿与嫌办事不大方便,又偷摸将几人安排在了废园中的几间空房子里。
“这不是已经先将你们娘儿俩接进来了吗?有人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还不好。再说那事儿也得一步一步来不是!”刘寿与低声哄着。
“这园子这样偏僻,又只有一个婆子伺候着,夜里人家总怕的很!”女子做低姿态眼巴巴抬起如水的眸子仰视着刘寿与,“我还是想天天见你,夜夜抱你入睡。”
“是想抱着我还是想抱着我的......”刘寿与说着竟按捺不住地上下其手,将人按倒在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上。
刘知齐:......
刘知齐实在没想到,平日里严肃端方的父亲浑起来竟是这等见不得人的模样,无奈扶额悄声退了回去。
罢了,听他们所言,父亲应当是将这名女子安排在了废园里的空屋子里。明日得空再来偷偷摸摸打探翻就是了。
至于这等活色生香的画卷,谁爱看谁看去吧!刘知齐觉得自己再多看几眼,怕是要落下些什么毛病,还是早撤为妙。
挑着偏僻路段,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了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安静地有些反常。
但因为心里装着事,刘知齐也没太放在心上,进屋后随手吹了个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啊!”
他爹和娘俩人今夜是说好了来取他小命的吗?一个两个接连着吓他。
“你还知道回来?”章氏板着一张脸坐在书桌后,桌上摊着的是一张张女子的肖像,有飞奔着放纸鸢的,有醉卧在花丛中的,有湖心垂钓的......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这些画,章氏嗤笑一声,嘲讽道:“我竟不知,我还生了个痴情种!”
刘知齐沉着一张脸不欲与她多说,三下两下将书桌上的画纸收好,“母亲您大晚上的,自己院里无事了?跑我这儿来?”
“幸好我来了趟,不然还不知道你这心思还没歇呢?”画纸被他收去章氏也不恼,拂了拂手上看不见的灰尘,轻描淡写道:“你小子算走运,今日人家赵主簿家闺女倒看上你了,若是路上碰上人家....”
她好似才看清刘知齐身上换了身衣裳,疑惑道:“你这一身寒碜的衣裳怎么回事?”
一身靛青色的衣裳明显不大合身,仔细瞧去,衣领处还绣着书院的徵记。
这......章氏欲言又止望了儿子好几眼,最后叹了口气,眼神古怪地走了。
最近与京中几位昔日好友恢复了交际,听了不少别人家的秘闻,其中不乏谁家的少爷偷偷在外头狎小倌儿的。
自家儿子不至于跑妓馆那样乌烟瘴气的地方,但若是被一些书院穷学生盯上了,那可麻烦了!
“齐哥儿方才是穿的别人衣裳吧?”
出了院门后,章氏闷不做声走了老远,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似是自言自语,又好似在问身后的婆子。
“他不会回京后,旁的没学上,倒学那些个纨绔在外面养了个穷书生做小倌。”
旁人哪敢回话,这话也就她这个做娘的说得,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敢乱嚼舌根。
“夫人,您多虑了,不过是正常交友罢了!今日雨这样大,淋湿了换一身也是寻常的。”
“嗯嗯,应当是的。”章氏抚着胸口,“眼下这门亲事我得抓紧了,早点娶回来有个媳妇看着,也省得我整日里替他焦心。”
况且,这个闺女家与他们门头相当,甚至于岳家还有助力。成了亲后,不光是齐哥儿,就连他兄长贤哥儿也能获益。
章氏越想心中越是焦急,恨不得明日就将这亲定下来才好,“要不怎么说儿女都是上辈子的债呐,只要他以后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就好!”
偌大的刘家老宅缓缓沉寂下去,就像是投入池塘的石子沉入了水底,水面的涟漪渐渐消散,一切又恢复了以往风平浪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