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市口,周围人来人往,周言诗却恍如置身寒窖。她四处都张望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姨丈他们的身影。
“怎么了?怎么愣着不动啊?”方婆慢了两步,看她站在路边不走,纳罕道。
周言诗被方婆的声音拉回了些神志,她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姨丈他们不在摊位上,可能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我先去前面问问。”
她走到一家豆腐摊儿,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客气问道:“请问这位婶子,我姨母他们今日来过了吗?我看他们位子怎么没人?”
“哦!今日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几个地痞流氓,挨个儿的收保护费,不交的上去就是一顿抢砸。”这位摊主说到这里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你看好些个摊位都被吓跑了,还好我来得晚.....”
“多谢婶子告知!”
周言诗的心放回了半颗在肚子里,姨丈他们卤味价格不便宜,食材的成本也比较高,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先行回去了。
“方奶奶,我脚程快些,先跑回去看看,您不着急慢慢走!”
“你赶紧的,我不打紧。”方婆催促她快些。
周言诗连走带跑地朝家赶,万幸在离那条街市没多久的桥边就遇到了他们。
原来沈予昌他们为了躲避那帮子地痞,推着车躲了几条街,最后干脆在这个人流还算可以的桥口停了下来。
邵秀宛招呼着路人,一转眼刚好看见周言诗失魂落魄地往家跑,连忙叫住了她。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一路上也不是没有过最坏的打算,但幸好心中理智尚存,知道姨夫他们肯定没事,但总抵不住心中没由来的恐慌。
周言诗松了一口气,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铺子定好了,回来知会你们一声。”
若说原本周言诗还有几分犹豫,抱着商量的想法跑回来,这会儿那点儿想法也荡然无存了。她直接告诉他们已经定了下来,不然以姨夫的性子,肯定宁可自己再吃两天苦,也要再观望观望。
摆流动摊子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天气不好人有风险,遇上地痞来敲竹杠,也只能忍着或是逃跑。
“这么快就定下来了?”邵秀宛有些不可置信,但也没有多问,自家的孩子她还是很放心的,纵使出了错她也会想尽办法替他们兜着。
她回头望了眼沈予昌,后者心领神会从木匣子最里面摸出了两块碎银子递给外甥女,“来,姨夫知道不大够,你先拿着,我回去再凑足给你。”
“不用,我这儿刚好有。”周言诗推了回去,她望着近来有些晒黑的姨夫姨母,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也不带顶竹帽,仔细晒黑得别人都不认识了!”
“有!”沈予昌从车里拿出了一顶竹扁的凉帽,仔细给邵秀宛戴上,“刚刚着急忙慌给忘了。”
“无妨,太阳多晒晒还不生病!”邵秀宛歪着头任他帮着带好,开起了玩笑,“诗姐儿你倒是早些回去,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可不经晒。”
放下心来的周言诗佯装回家,实则在转入下一个街道后立马绕道往双福大街赶去,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刚刚的那间点心铺子。
这会儿铺子里客人没有先前那么多,两个个伙计也都斜靠着柜台低头闲聊着,看她径直走向后院,也没有出声阻拦。
直到踏上后院地上铺的青石砖,周言诗才略微冷静了些,她略微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平复了一下激动跳跃的心。
一路走来,周言诗没有多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帮姨夫他们做点什么,以报答他们自身难保之际还要收留姐弟三个的恩情。
走到这一步才突然冷静下来,惊讶于刚刚自己的果决热血的同时,心中又忍不住的在打鼓。
她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在审问自己:能做好吗?决定下好后可没得更改了,这副担子你扛得动吗?
她将颤抖的手捏成拳,望着脚下青石板上古朴而错综的纹路,倏地抬起了头,向不久前刚刚进去过的房屋走去。
屋内的焚香已经熄灭,只余一股淡淡的兰麝味飘在空中,捉摸不定,待要细嗅时却寻不到踪迹。
桌边正坐着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执子自弈,见她走进来后,随手丢下手中的白子,将棋盘推到一旁。
玉石清脆的敲击声伴着他清冷的嗓音响起,“来了。”
语气如好友话家常般熟稔,又带着一丝笃定,好似知晓她一定会来似的。
周言诗忍住想要掉头就跑的念头,逼迫着自己往前走,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哪还有什么反悔退缩的道理。
“今日要麻烦魏公子了。”她径直走过去坐下,拿起桌角先前看过的那份赁书,再次仔细翻看着。
没有问题,一旁走过来一个丫头,手中捧着笔墨印泥,周言诗在赁书上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按下印泥。
期间魏璟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周言诗的脸庞,这让她有些不适。
可一直闪躲也不是办法,她放下手中的赁书,抬头直视魏璟的目光,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们认识吗?为何魏公子每次见我就好像...”她顿了顿,想了一个措辞,尽量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显得没那么奇怪,“那么熟稔?”
“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装聋作哑下去。”魏璟嘴角噙着一抹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是不认识。”
“那为何?”
“说来姑娘你可能不信,你长得和我未婚妻很像。”他的眼神深邃,一瞬不瞬盯着周言诗的脸,仿佛已经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周言诗有些不自在地躲避他的目光,心中却想骂,天下姑娘千千万,你回家看你未婚妻去呀,搁这儿对一个姑娘说这话不觉得失礼吗?
有联想到之前那次他疯狂的举动,不安地拿了赁书就准备告辞。
“其实你们长得并不像,但骨子仿佛是一个人,就像是同一个人披了张不同的皮囊。”魏璟又悠悠地补充。
寥寥几句,听得周言诗头皮发麻,她倏地站起身,“那公子赶紧回家陪您未婚妻吧,我先告辞了。”说完微微颔首,转身就要走。
“她早已经不在了。”
清冷的男声此刻也泛着微微嘶哑,周言诗停下脚步,侧头回首。
魏璟的眼眶微红,看上去十分可怜,他巴巴地望着她,仿佛在祈求她的怜悯。
周言诗冷眼转回头,一声不吭毅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