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西北角上专走下人的角门处,一位货郎低头接了丫头递过去的包裹,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走街串巷,最后窜到隔了几条街以外的双福街上,踏进了一间卤肉铺子,将东西交到里面后,得了赏银转身就走。
深宅大院总有些不便当的时候,他们这些成日里走街串巷的货郎便成了这些内宅妇人偶尔得力的助手。
沈予昌疑惑地将包裹递给邵秀宛,这会儿店里不忙,她正在后院整理查点着刚到的一批禽肉,听到是周言诗捎过来的东西,连忙接过了来,又顺手将活计交给他。
“这会子捎东西不会是有什么事吧?这什么味儿?”她刚接过包裹就嗅到一股冲鼻的气味,皱着眉打开一瞧,油皮纸包得满满当当的药渣旁还摆着一封信,粗略读毕,才知她是何意。
饶是她满心震惊与疑惑,也不好生张开来,院里还有请来的两个伙计,叫人听了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一把拎起药渣,邵秀宛偷偷出门直接去寻附近最有经验的老郎中,找了个理由叫郎中帮忙抓药。
“我们家媳妇儿这药也吃了有些时日了,怎么还没见效,大夫您看这方子到底有用吗?”趁着人不多,邵秀宛等的功夫就和大夫闲扯着,一句一句套着话。
“这药得长期吃才有用,一天两天的孩子哪补得上来啊?”大夫一眼就瞧出这是付养婴汤剂,这位妇人家的媳妇儿应是胎儿发育不良,“你放心,这汤剂养人得很,待生产时包你有七八斤。”
邵秀宛这下立马明白了,一时间愤怒占满了肺腑,恨不得立马跑到侯府去大闹一场,又苦于没有立场,只能暂且忍了下来,先去信叫言诗赶紧停了药再说。
周言诗收到消息已是第二日的午后了,饶是她平日是再心平气和不过的老好人,这会儿也是感到浑身发寒犹坠冰窟。本以为是遇到开明的好人家了,没成想不出声的狗才是咬人最狠的。
刚听到这桩消息时,周言诗还想跑到魏璟跟前去质问,待冷静下来也就放弃了。桌上还有上次魏璟过来时留下的薛涛笺,静悄悄躺在桌边,好像在看一个笑话。上头一个个力透纸背的名字也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你只是一个替身罢了。
既然有人等着她生孩子时一尸两命,或者直接生剖、留子去母!
周言诗失神地将手掌贴在小腹上,试图去感受腹中胎儿的动静。或许是因月份还小,毫无动静,她总觉得是喝下的药物已经对孩子产生了影响。毕竟那药是给不足的胎儿用的,谁知道原本健康的胎儿用了会不会有碍?
如今一招不行,必然还有后招,周言诗深知自己必须要趁对方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尽快脱身。
要如何才能在不连累京中家人的前提下顺利金蝉脱壳呢?
每年十月初十,城郊宁恩寺山脚下的宁恩镇上又到了一年一度最热闹的庙会的时候。每年这两天,京城的百姓都会起个大早去凑热闹。
而城中的皇亲国戚也有去凑个热闹的,只不过他们在那边都有庄子,一般提前个一两日就住进去了,免得和百姓一起挤在路上。
定化侯府的庄子离宁恩寺不远,因后山发现了几处温泉眼,住在这一带的都是非富即贵。
“娘子,后院的温泉池子正空着,您要去泡泡吗?对您身子也有益处。”
面对福圆的建议,周言诗只是摇了摇头,她这两日处处小心,饮茶吃食方面都要偷偷用银针探过后才入口,寒凉食物更是一口不碰。而温泉那边湿漉漉的,若是不小心摔了也是要出事的。明日就是计划实施的日子了,先忍上一忍,待成功后便是天高任鸟飞了。
“不了,我这会子有些困乏,你先出去吧,我躺着歇一歇。”
正是看这两日周言诗似乎一点精神也没有,神情郁郁的,魏璟才特意带她来宁恩镇看庙会。一是热闹热闹,能让她开怀些。
再有就是山上的宁恩寺香火鼎盛,据说灵得很,既然来了自然是顺道去上炷香,再捐些香火钱,保佑她一切顺利、母子安康。况且希芷的长明灯也供在寺里,若是有空,也可带如希去见见她。
周言诗歇下后,魏璟来看了她一回,碍于她已经睡着,只好又退了出来。想想明日要走好些路,嘱咐丫头好生照顾着,也就不留下打扰了。
十月初十这天是个好天气,朝霞如梦如幻般渲染了半边天,犹如在天边用重彩挥洒出了一幅祥瑞图,一看就是个好兆头。
公鸡还未报晓,山寺上下就锣鼓喧天,抢着上头香的香客起了个大早,镇子上也随之热闹了起来。
既然睡不着,周言诗索性就起床了,她昨夜其实睡得并不踏实,一连做了好几个梦,有美梦有噩梦,直叫人参不透其中玄机。
镇子上其实也就一条主街上最为热闹,沿街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两边摆的各样的摊子也是千奇百怪,有卖吃食的、杂耍的、有舞刀弄枪的、还有测字卜卦的、跑马的.....总之是看得人眼花缭乱、流连忘返。
“官爷,测字吗?或者卜个卦?”路边的一个道士一人一桌一幡,显得仙风道骨的模样,偶尔漫不经心地吆喝两句。
魏璟直接无视,从摊位面前目不斜视走过,却发现周言诗正犹豫着盯着摊位,只好回头拉她。
“麻烦道士帮我卜一卦。”周言诗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鼓起勇气开口道。
那名道士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在一旁的水盆中仔细净了手,而后焚香,才问道:“你心中所问为何?”
“顺利,想问我今后是否顺利?”
道士翻出一根蓍草,伸手让她扳断,接过折断的蓍草,细数残叶,而后对照着《周易》仔细推演着,最终给了一个答案。
“自然是柳暗花明。”
魏璟不明所以,但还是丢了块银锭过去,走远后略微不满道:“有我在你自然是一切顺利,还用得着他来告诉你?”
笑话,如若一介弱女子在他定化侯府都不能顺顺利利的,那得在哪儿才能如意?
不过结果是好的还行,不然他准掀了那摊子不可。
越靠近山脚处人越多,魏璟皱着眉小心护着她往前移动,要不是怕山上的香火熏着周言诗,他们原本是准备提前一晚住在寺里的。现下也只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往前移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魏璟转头看去,好似是表演跑马的那个摊位上发生了意外,有两匹马不知为何受惊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