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拍了拍张启灵,随即轻手轻脚的往铁门处走,走的近了,他鼻尖嗅到了奇异的香味,比先前那种似香似臭的要好太多。
他半蹲下身轻轻的推了一下铁门,轻微的吱呀声虽小,但在寂静的地下室里仍然尖锐。
黑瞎子回头和关皓确认,后者就在他身后几步,三秒后比了个“oK”的手势。
一激灵没提示危险。
黑瞎子挑了下眉,再轻轻推了一点,这铁门只开了大概四分之一,但已经足够他看清门后的情况。
门后是一条和三楼一样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但都没有门,他视线微向右移,就见斜斜对着铁门的房间床上,正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怪异,脖子长的突兀奇怪,怕是有普通人的两三倍,它有两只细长的手臂,此时正在一下一下拨弄着自己垂到地上去的头发。
头发被拨动,黑瞎子略微歪了歪身子调整视野,看清了这人的长相,竟是和霍老太的女儿霍玲一模一样。
黑瞎子摸了摸下巴,想到了小三爷出了海底墓找到的那张西沙考古队的照片,再一回想霍老太的长相——
他很确定,这限定·刻板行为·禁婆,真的长得和霍玲一样。
鼻尖那股奇异的香味越发浓重,黑瞎子清楚禁婆香有致幻的作用,但他很难中招,这种香只在人心神恍惚时候才有用。
他打量着那禁婆,半蹲在原地思考“长得像”还是就是“本人”这个问题,然后就感觉到关皓从身后猫了上来。
黑瞎子微勾唇角,由着关皓把自己扒拉到后面,又看着他蹑手蹑脚的拉住了铁门,抓着自己返回了石棺旁边。
禁婆在里面像是待机一样沉浸式梳头,但一激灵提示他们要是动静大了就会让它开机,黑瞎子点亮打火机,三个人比比划划商量了一下。
这棺材要开,但有很大可能激活禁婆,情侣组负责开棺找东西,单身寡王负责拉稳禁婆的仇恨值,东西一到手就溜。
一商量好,张启灵二话不说就抽刀站在了铁门和石棺的路径上,黑金古刀寒凉的刀锋一亮,照耀它的仅是打火机的微弱火苗,寒光都闪了一下关皓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但良心在痛的关皓,顿了两秒,尴尬的反手拿出背包里的撬杆,和黑瞎子配合的想撬开棺材板。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棺椁并不是封死的状态,撬杆很轻易的就插了进去。
但这棺材盖还是挺沉的,关皓二人对视一眼,控制着力道将棺材盖缓慢推开到能容纳一人进去的空隙。
张启灵背着身子,眼神从容镇定的对着身前的铁门,听到身后开棺的十几秒的“沙沙”石头摩擦声,微微攥紧了手里的刀柄。
而打开了棺材,黑瞎子一眼就看到这石棺材里面是空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石棺底,但棺底有一方方正正的黝黑洞口,凭他的视力,还能看到这洞口有一个倾斜的水泥斜坡直通里面。
那瞬间,黑瞎子意识到,原来这才是地下室!
铁门里传来了诡异的两声“咕叽”,看来这里的动静还是吸引了禁婆,黑瞎子一看不可能立刻取到瓷盘,也不清楚地下室的大小,快速说了句“暗道,引走禁婆!”就翻身进了棺材。
关皓反手从背包里扔给张启灵一只火折子也紧随其后,张启灵一把抓过火折子,挥刀劈退冲至面门的禁婆,见已经吸引了注意力,扭身就冲进了铁门里!
他已知那里面有许多房间,比起把背后扔给禁婆冲上楼梯,不如利用房间周旋。
......
为了速战速决,黑瞎子跳进棺材里就顺着斜坡快速冲至底部,但当他的视线不再被坡度阻碍、彻底踩上地下室的第一脚时。
地下室里“砰”的一声,亮起了两盏灯,照亮了地下室的所有。
圆形、蓝白色,固定在天花板上。
他最熟悉的无影灯,手术用的无影灯。
“砰”的一声,到耳朵里却是二重响。
一声响起在过去,一声连接了现在,以至于黑瞎子想偏开头,想转身就走,身体却不受控的僵硬在原地。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又茫然的涣散,纷纷乱乱的碎片记忆蛮横的冲进脑子里。
黑瞎子的手指不受控的痉挛了一下,似乎是要握紧什么东西,却手背青筋暴起都无法握紧拳头。
血液逆流,冰冷的药水重新游走在血管里,冰的他浑身发冷,脑袋里也嗡嗡的响起没有意义的白噪音,他又被拉回了那场幸存者为1的人体实验。
——他的灵魂回到了18岁。
因为手术灯,因为手术台,因为满地崩裂的束缚带。
因为电椅,因为满地黑褐色陈旧的血迹。
因为满墙的刑具。
——因为幸存者为1。
关皓只是落后黑瞎子四五步而已。
眼前亮起光时,他尚且只是担心黑瞎子会不会被突兀闪到眼睛,但当他进入这个像是个实验室,又像是个变态刑场的房间,看到黑瞎子站在原地,无意识浑身痉挛颤抖的样子时。
关皓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冲过去,本能的抱紧了黑瞎子。
关皓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看着陷入痛苦过去的爱人,他无法进入那段过去、他恨透了那帮姓汪的、也恨透了自己怎么不早生个百来年!
关皓想,操你妈的,老子跟你们没完。
......
一片黑暗中,只有手术灯幽亮的在眼前亮着,黑瞎子站在黑暗的一角,像是无知无觉的幽魂,他眼前是无数没有人脸,穿着手术服的人影。
那些人影的动作像是按了快进,不断地换着冰冷的器具划开、抠挖手术床上青年的血肉。
空旷的声音响彻在耳边,有人在说:“编号00976实验体...心率130每分钟...抽血600ml...挖取手臂、腹部血肉10cm进行素材实验。”
“细胞活性检测正常,是否抽取...”
“#@¥#%......”
鼻尖是萦绕不去的刺鼻香味,混着消毒水和血液的味。
黑瞎子动动唇,无意识的呢喃说:
“好痛。”
他看到青年半死不活的被拖拽着进了昏暗的禁闭室,坐上电椅,绑上束缚带,功率不断调大,直到那个他、那个过去的他。
毫无意识,肌肉本能的抽搐,痉挛着被粗暴的踢下去。
再次抽血、测试、挖肉,一轮一轮。
像是要再死一次,再死无数次。
口腔里尝到浓重的血腥味,黑瞎子恍恍惚惚的想着,我出来了吗?我逃走了吗?
他看着满地的拖拽血痕,看着墙角苟延残喘的人,看着身边烂抹布一样堆积的族人尸体,抑制不住想要作呕。
黑瞎子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呼吸急促,身体发抖,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直到某一刻,他茫然的睁大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但他难以理解那是谁,是谁在说话?
那是个声线偏冷的男人。
说的话很温柔,有几分像是在撒娇。
他说:
“师傅,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黑瞎子愣愣地眨了眨眼,支着身子慢慢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片黑暗的记忆废墟里突兀的闻到了一点淡淡的薄荷香气。
薄荷霸道极了,只要一点点就冲散了旁的味道。
这回声音传到耳边,听起来像是在忍痛,有些断断续续。
那个声音说:
“..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的。”
“师傅,你是我的师傅...你离开那里了,你回家了!”
“你...”声音突兀的顿了一下,黑瞎子迟钝的舔了舔唇,觉得血腥味好像比刚才重了一些,和薄荷混合在一起,让他下意识的想去掏枪。
...掏枪?
黑瞎子抬手摸了摸后腰,觉得那里该有一把...一把手枪。
——蓝色枪柄的手枪。
脑子混乱极了,以至于痛的像是要裂开,有什么东西从心底苏醒,他缓慢的从腰后抽出那把标着“h”的手枪。
手枪只是个虚影,像是要消失在这片黑暗里,他抖着手,心脏有一瞬间的空拍。
——h是什么。
黑瞎子问。
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左手。
于是他下意识的问那个声音,没来由的,他觉得那个声音会回答自己。
“为什么会有戒指?”
他问。
那个人笑了。
黑瞎子听到他答:
“因为你爱我爱到要殉情了。”
......
黑瞎子猛地回过神来——
他出了那个阴暗的牢笼。
黑瞎子急促的喘了两口气,意识到自己被关皓紧紧抱着,他也无知无觉的抱着对方。
身体里的心脏急促的跳动着,血液重新沸腾,他回到了有着关皓的2004,阴魂不散的血气却一起跟着来了。
他看到关皓右肩膀上,有一个新鲜的、深到被肩胛骨卡住才没有被咬穿的伤口。
那也是他满嘴血气的源头。
是谁干的已经不用问了。
……
黑瞎子的身体不再痉挛颤抖,却沉默着不愿说话,关皓松了一口气,意识到他已经脱离了禁婆香气造成的旧日梦魇,便用左手安抚性的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轻声说:
“没事就好了,我们在一起呢。”
关皓轻声哄着人,为分心,他慢慢的在地下室里搜寻阿宁说的瓷盘,直到看到靠着里墙壁的柜子底下,那里放着一个老式的储物柜。
关皓想,瓷盘有可能在那里。
...他不想去思考黑瞎子刚才克制不住的痉挛表现是因为什么。
“外面还有禁婆呢,”关皓拍了拍黑瞎子的肩头,蹭了蹭怀抱里黑瞎子冰凉的脸颊,低声说:
“我们拿着东西就出去,好不好?不然你的老同事可能要冰山爆发,骂死我们这对狗情侣了。”
关皓静静等待了几秒,感受到黑瞎子慢慢松开了箍紧他肩背的手,随后牵上了他没有受伤的左手。
他看到黑瞎子唇上还沾着猩红的血,声音也有些哑,想说什么,却只是干干的说了句“好”。
关皓心疼得厉害,看黑瞎子拉着自己,无措的想收紧手指,又慌张的松了松力,索性揽过他的后脑勺亲上去,把那些铁锈味都舔尽。
随后关皓从兜里掏出薄荷糖塞进黑瞎子的嘴里,消掉那些无用的血气,又亲了亲他的鼻尖。
黑瞎子不错眼的看着关皓,听他说:
“咬我心疼啦?没事儿的,我早就知道你野的要命。”
黑瞎子怔愣一下,随即抿了抿唇,唇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低低“嗯”了一声。
关皓稳稳的牵着黑瞎子的手拿走了瓷盘,快速返回的时候,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在黑暗的斜坡上亲了亲他的耳朵,叹息着说:
“出去有外人。”
黑瞎子被热气激的耳朵微痒,但下意识抬手扶上关皓的腰身,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关皓的意思,他不会让外人窥见任何。
但想到关皓或许看不见,刚张了张嘴,却听关皓继续说道:“要不就说你实际上是吸血鬼?我刚才是获得了你的初拥?”
黑瞎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关皓是在给莫名其妙多出的血糊拉碴的肩膀找补,但心里还是有点无语对方的脑回路。
但他又有点想笑。
关皓听到黑瞎子说:“吸血鬼你个头。”
说完他又顿了顿,补充道:“你不如说我们艾斯艾姆。”
黑暗中,黑瞎子看到关皓微微后仰,迟疑着说:
“...那也行...吧。”
关皓听到黑瞎子笑了两声。
......
吴峫火大又纳闷的看着张启灵对着他摆了一下手,随即把火折子往石棺那里伸去,吴峫凑到棺材旁边,发现石棺材的棺底竟然有一个方形的洞口。
洞口里传来些细碎的声音,像是脚步声。
不到十秒,一只手从洞里伸了出来,吴峫惊讶的看着一个人犹如泥鳅一样从那个狭窄的洞口爬了出来,然后一个翻身就从棺材盖的缝隙中爬出,轻盈的落到了他的面前。
这还没完,这人回身探到了棺材旁,伸出手朝着洞口不动,三秒后,又是一只手探了出来,两手交握,又一个人从洞口里翻了出来。
吴峫瞪大眼睛,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了这两人,这他丫的不是黑眼镜和关绍吗?!
关皓也是才看到吴峫,愣了一下,心里纳闷极了,疑惑这货怎么能在这儿?
黑瞎子则是对张启灵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轻声说:“到手了,撤。”
张启灵点头,拍了一把吴峫,又扫了一眼关皓肩膀上的新伤,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黑瞎子。
底下有东西?他脑中略过一丝不解,但很快不去想它,带着队伍小心翼翼的顺着原路返回。
然而,只是踩上两三级台阶,众人就听到铁门晃动的吱呀声。
张启灵皱了皱眉,黑瞎子则是烦躁的骂了一声,他不想在这时对上禁婆。
一是不想关皓的肩伤有拉扯到的可能,二是他自己也状态存疑,好在张启灵亦不恋战,几人迅速往外冲,一鼓作气,快速冲到了疗养院的杂草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