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身体底子好,恢复的很快,等到队伍准备出发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勉强行动了。
吴峫搀着胖子随队出发,队伍顺着井道一点一点地深入,直到在第六个蓄水池才停下来。
这个蓄水池已经大到像是野营遇到的湖泊,在水池的中央还有一个三人合抱大的石柱防止它倒塌(毕竟这蓄水池是在地下不知道多少米深)。
只不过这个蓄水池不像先前遇到的那样。
这个池子是干涸的,并且蓄水池里面长满了干枯的树根。
这些树根不仅把蓄水池覆盖的看不清原貌,连分流的井道口也被遮挡。
一时间,大家根本找不到继续前进的路口,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执手相望泪眼,竟无语凝噎?
——那倒不至于。
也不知拖把是真饿了还是心态好,他踱来踱去地发现那些树根都是菌丝之后,连连感叹这地儿是个种香菇的好地方。
说完就要手下去砍菌丝、寻找岔路的记号。
吴三醒并未说什么。
不如说越深入,就越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在队伍里扩散开来。
现如今“三爷”的威慑力,似乎远不如在地面上,甚至远远不如黑瞎子这种俗世意义上的“亡命徒”、能空手一打五的大佬强。
当然,也不是说吴三爷不能一打五,而是光从外表上看——
一个五六十岁的瘦削男人,和看着不过三十、一拳能击碎人头骨(行进中还徒手捏了两条野鸡脖子七寸)的黑瞎子...
对于拖把等人,认为后者更为重量级也是正常的。
吴峫当然也是极为敏锐的人,更不用说先前吴三醒与他谈话的时候就已经告知了这样的情况。
对方甚至用了“今非昔比”、“处处小心”这样的词——
吴峫心里很替三叔难受。
比起当时当下的情况,吴峫更为在意的是,他光知道三叔颓势,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吴三醒,不止代表吴三醒而已。
他背后盘根错节的是整个吴家,是九门提督、平三门的吴家。
吴家的盘口怎样,吴家的账,吴家的人员流动...
吴峫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肖子弟的意思。
他除了算得清自己那个吴山居的账,清楚吴山居有个店员王盟,别的竟然一无所知。
吴峫突然有几分了悟。
三叔对他闪烁其词,始终不肯透露全部的内容...
是否有他本身就游离在整个吴家的责任边缘、从未挑起过大梁的原因在?
吴峫向吴三醒看去。
面对着已经皱纹纵横的一张脸,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升起一种急切感。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还来得及,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成长还来得及,却又有一种声音如鬼魅般响在耳边。
那种声音只是单调的、像是进站口检票时的普通催促一样,它只说“来不及了...没时间了——”
“啊——!”
吴峫猛地打了个冷颤,一骨碌从地上翻起身来,朝着尖叫声的方向就端起了枪。
他抬眼一看,伴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和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的无语,在极大的荒谬感冲击下——
吴峫张嘴就贡献了标准的黑魔仙狂笑,吓得关皓和胖子直以为他中邪了。
原是拖把的手下砍掉了一片菌丝,菌丝后面的井壁上出现了一张石雕人脸——
就是飞蛾组成的那种人脸。
吴峫边笑边捡起地上的碎石扔过去,石块一丢,嗡嗡嗡成片的飞蛾惊起。
拖把等人一看就是些破虫子,也是颇觉尴尬和无语的笑了起来。
关皓却是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头一回见到这些蛾子一样连声骂了好几句“我操”。
他倒是还老样子地捂起了耳朵,顺手也给黑瞎子戴上了帽子。
大笑一定程度上宣泄了压抑的不安,吴峫笑完就道蛾子可能是被蛇蜕吸引来的,让大家小心点,附近可能会有没离开的蛇。
众人一听就谨慎了起来,很快就在树根密集的地方看到了一大片白色麻袋一样的东西。
黑瞎子捡了根干树枝戳了戳,吴峫也用猎枪杆挑起来研究。
这白色麻袋一样粗的东西竟然也是蛇蜕,上面还能看到双层的蛇鳞。
吴三醒一摸脸就白了,他搓了搓手上的黏液,呵道:“他娘的,把枪都给老子端起来!”
厉呵引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吴三醒道:
“这玩意是新鲜的,这皮是刚蜕下来的!赶紧找到路口,这里不能久待!”
众人都下意识看向裸露出来的那截白花花的蛇蜕。
那他娘的足有水缸粗,更是不知道有多长。
要是在这地下斗起来,且不说能不能打过,那蛇光是抽一下尾巴,要是不巧抽到哪里,说不定还会引起塌陷。
一时间,饶是遇见过两条巨蟒的胖子和吴峫也是头皮发麻,赶忙跟着众人寻找井道口。
最后还是黑瞎子蹬上了蓄水池壁上层的一些井道口找到的。
但他刚刚系好绳子,就凌空一翻身跃了下来——
只见他身后的井道口里猛地射出一条血红色的大蛇,那蛇睁着同样血红的蛇眼,横冲直撞的朝他去了。
众人几乎都以为黑瞎子要被一口钳住肩膀咬死了,但黑瞎子反手拔枪就是一梭子,生生打的蛇头错开了他的身体。
关皓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的,眼看黑瞎子为了躲蛇失了身体平衡、要摔个腰酸背痛。
这人两下借着墙壁腾身跳过满池密集的树根,愣是在黑瞎子落地时托了一下,两个人滚到了另一旁去。
一声惨叫却是毫不停歇地震响在众人的耳边。
那血蛇没咬到黑瞎子,但蛇头一偏、红光一闪,队里就有人整个被缠绕着危在旦夕。
霎那间,狭窄空间里枪支开火的声音像是瓢泼大雨一样噼里啪啦地响起。
刚脱完皮的巨蟒鳞片还不坚硬,子弹一过去它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但剧痛让它暴怒,蟒蛇卷着的人被它狠命往井壁上一拍,当即就断气了。
那人的脑袋像西瓜磕在台阶上一般爆出汁液来,死的不能再死。
血红色的蟒蛇沿着蓄水池旋风一样盘绕下来,庞大的身躯一扫,一股腥臭的风先至鼻尖,随后就是身体剧痛,整个人都被抛上天。
运气好的摔个骨折,运气不好的便是轮回来过罢。
那帮不入流的伙计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更哪里有潘子、胖子那般的虎胆,那些人撒腿就跑、四散而逃,吴三醒气的大骂:
“稳住!别跑!”
但是这批人完全不听他的号令,抱头鼠窜着往井道里钻。
吴峫眼看他三叔还没被蟒蛇咬死都要被手下气死了,连忙拉着他一边开枪一边撤,生怕三叔气得上头,要和蟒蛇1v1。
本来他们持有那么多热武器,所有人齐心对着这蟒蛇齐射,龙王爷也能斗一斗。
但这一下人心散了,巨蟒更是趁势强攻。
吴峫这边带着伤员胖子和吴三醒退得最慢,那巨蟒一下子就朝他们冲过去了。
吴峫连开两枪,奈何巨蟒挨了两拨枪子儿,现在聪明得像是打地鼠里的地鼠。
眼看要躲不及了,吴峫只觉腰间一股巨力一揽,再一抬头——
黑瞎子像豹子一样蹿出来,单手拎着吴三醒就拖进了坑道。
而他自己正被关皓一扑,屁股刚着地还没感觉到疼,身体又是一高,已经被关皓扛起来要往井道里塞了!
但吴峫来不及说些“我操!你们好快”的话。
他头皮过电一样发麻,视线已经和坑道齐平、越过里面三叔的肩膀,看到了坑道深处涌动的一大团黑影!
“后面!”
吴峫高声警告,黑瞎子本是探着身子准备把他们二人也提上来,一听这话猛地回头!
十几条碗口粗细的鸡冠蛇已经如同血潮一般涌动着泼来!
黑瞎子立即开了几枪扫飞第一波野鸡脖子,但他的枪专业不对口,吴三醒大叫:“抬手!”
吴峫心领神会的抬起手,吴三醒火速从他腋下拿走夹着的猎枪。
同一时刻,关皓扛着吴峫扒在石壁上已觉浑身汗毛炸起。
耳后劲风将至,一声砰的巨响,身后的蟒蛇直接被震退。
顶上的黑瞎子也持续的开着枪,他道:“太多了,顶不住了!”
吴峫听出黑瞎子声音里乐呵呵的语气,暗骂关绍怎么找了个疯子?
但他来不及和好朋友促膝长谈一下选人的眼光,只得四下去找哪里安全。
着眼望去,野鸡脖子从很多井道口里爬出,这儿一坨、那儿一坨,哪里都是红彤彤的野鸡脖子。
再一看,王胖子又他妈的没了?
吴峫大骂死胖子没义气,跑得比兔子都快,却听扛着他的关皓竟也一下乐得笑了两声。
——我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吧?!
吴峫深吸一口气,猛地指向一个井道口,“那里没蛇!”
关皓一听就反手抓着吴峫后衣领给他扔过去了,吴峫哪里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眼花缭乱的飞过去,刚扒住井道口,就觉脑袋上又是一阵高亢的“咯咯咯咯”。
吴峫一枪把它们轰成肉泥,但转瞬间井道口又围住了一群鸡冠蛇,黑瞎子和关皓他们根本来不及过来。
“你先走,我们会想办法!”
吴三醒大叫着朝另外一个暂时没蛇的口子退去,吴峫大骂一声,黑瞎子和关皓也没辙,只能跟着吴三醒钻了进去。
吴峫帮那三人开枪轰退蛇群之后,也被逼无奈地朝井道里狂跑。
队伍,又散了。
...
显然这条井道里不止吴三醒三人,拖把等人应该也慌不择路地钻了进来。
狂奔了七百八米,就见前面拖把端着枪对着他们,身边还有两三个神情惊恐的小弟。
要不是黑瞎子眼睛好反应快,一枪过去打掉了拖把手里的猎枪、阻止他们慌乱下扣动扳机,估计吴三醒得先被铅弹打成筛子。
“还不他娘的快跑?!”吴三醒大骂,“他妈的,一群人才!”
黑瞎子呵呵地笑了两声,身后的野鸡脖子缠绕成蛇球飞快地前进,拖把等人见状也慌了,连滚带爬地跑在前面。
混乱与黑暗中,不止是蛇类的狩猎区,也是黑瞎子的安全区。
顺着井道狂奔时,他注意到了脚下和井道壁上的淤泥,当即就想起来哑巴张裹成个泥巴坨坨返回营地的样子。
“泥巴能蒙蔽蛇类的感知!”黑瞎子道:“把淤泥抹在身上!”
关皓一向是听话的,虽然手比脑子快,一泥巴抹在身上就有点后悔。
但他还没来得及犹豫,就被早有预料的黑瞎子又扔了一坨泥。
黑暗与混乱的井道中,关皓认命的边跑边给自己滚泥巴。
形影不离的脚步声里,也混进了毫不遮掩的、因为笑而加重的气息声。
...
淤泥的效果是出人意外的快,几乎是全员泥巴坨坨不到片刻,身后恐怖的蛇类行进声就迟缓了。
几人再刻意减轻脚步声之后,很快也就听不到蛇的动静。
喘息了一阵之后,拖把压低声音问道:“现在怎么办?”
虽然他脸上都是淤泥,但光听声音,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快要吓破胆了。
吴三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反倒对着黑瞎子二人说道:
“靠体感判断,我们一直在下降,方向应该是对的,西王母宫应该近在咫尺了。”
黑瞎子点了点头,抬腕看了眼时间。
“现在已经快天亮了,那些蛇在夜晚更加活跃,我估计天亮以后,地面上的蛇都会下来。”
“我们得趁着蛇群归巢、路更难走之前找个安全的地方...”关皓碰了碰脸上的泥巴,皱着眉嘀咕道:“总之快点走。”
黑瞎子勾起唇角,假装听不懂关皓的潜台词——
“快点让我把泥巴卸掉”之类的。
“那赶快走、赶快走——”拖把赶忙摆手示意大家快走,却走了两步就尴尬地停下,眼睛提溜转着尬笑,不愿意走在前面开路。
吴三醒看了他一眼,懒得说什么,闷头就扎进了黑漆漆的井道中。
而另一边的吴峫,也遇到陈文锦和张启灵,得知了二十年前的真相...
三叔不是三叔、禁婆就是霍玲、囚禁在疗养院的考古队,即将尸化的文锦阿姨...
以及,总是出现在故事里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