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石是古代人对于陨石的一种称呼,古人见陨石从天而降,便将其称呼为天石。
天石的种类很多,最名贵的一种叫做天心石。
而张启灵所说的“陨玉”,则是一种手感材质极其类似玉石的天外飞石,里面或许会含有特殊的成分。
整个陨石既作为西王母国的核心,又被当作制作玉俑的原料使用起来。
...
在离开塔木陀的路上,关皓的状态随着距离地下湖泊越远,就越好了起来。
这无疑印证了黑瞎子的猜测,就像被陨玉影响是“层层级级、堆叠推进”的,离开的时候,陨玉的伤害性也随着距离拉远而缓慢变低,直到“恢复原状。”
当然,“等到出去就好啦,不要太担心。”
这只是关皓用来安慰黑瞎子的一种说辞,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一遭必定会给关皓的身体留下暗伤。
而暗伤之所以叫做暗伤,就是因为它会潜伏着,不声不响,在你最措手不及的时候爆发出来。
...
离开塔木陀的路上,黑瞎子每隔两个小时会停下休息二十分钟。
第一个两小时的时候,关皓因为大量失血休克了一回。
肢体湿冷,脸色和口唇苍白,脉搏弱、快且扪不清,还伴随着高烧。
黑瞎子手边没有多巴胺(升压药),也没有血袋。
空有一脑子医学知识、抢救方法,最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关皓真的要死在这里的心态,给他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黑瞎子木着脑袋去回忆救治原则。
高烧休克的患者不能受颠簸,要置病人仰卧,血压低于正常的患者要置坐位...
...所以再急,他也只能抱着关皓靠坐在水道里,等生,或者等死。
因为缺血,关皓的体温低得惊人,黑瞎子就解了自己的衣服,用自己的体温温着他。
搂抱着像个冰块儿一样的爱人,黑瞎子突然有几分想笑。
他笑关皓的温度从来没有低成这样过,就像性格一样,关皓从来都是暖洋洋的,像一只大型的狗狗抱枕。
笑着笑着,眼尾就沾上一点薄红。
“我有点害怕。”黑瞎子说。
他由着软弱的眼泪顺着眼尾掉进关皓的脖颈里。
眼泪该有些冰凉的,落到休克的爱人身上,又兴许是滚烫的。
“你醒醒吧,大少爷。”
“就当是为了你投保的那些保险公司,你知道他们得赔多少钱么?”
想到哭天喊地的保险公司,黑瞎子一下子好笑的弯起了唇角。
他低垂着眼睫,眉眼含着柔和的笑,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该好几个亿吧?”黑瞎子托着关皓的手指算数一样捏了捏,“这么一听好少啊,他们好小气。”
“完全不比你大手笔...”
强弯着的嘴角落下来,他的声音哽咽沙哑着,像主人不给开门,就叫唤到嗓子也哑掉的猫咪。
“大半年在德国砸了两百亿。”
“.......”
黑瞎子偏头蹭了蹭关皓湿凉的侧脸,他分明才是环抱着他人的主动者,看起来却蜷缩着,心都皱了起来。
“你才是笨蛋。”黑瞎子突然苦笑了一声,“我想明白了,我说你为什么突然搞什么响应国家号召,要低碳出行,自己出门车都不开了。”
“合着是为了省油钱啊?”
黑瞎子乐得眯起眼睛,他把墨镜摘掉了,随手放到了一边。
所以眼泪顺着下颚线,一下一下地砸到他们相贴的皮肤上,晕开了那些没有被湖水冲洗掉的血迹。
“低碳出行?”黑瞎子说:“你真行啊,为了诓我,响应国家号召这种词儿都能冒出来。”
“你真行啊...”黑瞎子扣紧关皓的手,骂他翅膀硬了。
“我就说解语臣,解老板突然发来一个财报链接让我看干什么,还全英文,我还以为是他的公司叫我查账。”
“我都没细看,我就回他我查纸质账本,联网的得加钱,外语翻倍。”
“你知道他怎么打趣我吗?”黑瞎子低声问,又自顾自的回。
他装腔拿调的讲给关皓,“黑爷说笑了,解家那三两账本就不劳黑爷大驾了,您自然有别的账要费心。”
“哈哈。”黑瞎子低低笑了两声,“我一看短信里那个您字,我就觉得这里面有事儿,我点开财报一看...”
“你把一快破产的医药公司投到资产总额翻番,再过两年你是不是还想让它上市?”
黑瞎子搂了搂因为仰卧姿势下滑的爱人,他发现关皓的体温在慢慢回升。
他搓了搓关皓的手心,再去探脉搏,关皓的脉搏依然弱而轻,但能扪清了,不再是含糊混乱着,像他那天的心情。
黑瞎子说:“解语花心思玲珑,我没想到他还爱吃瓜。”
“可能他也好奇,我们两个是怎么能走到一起的。”
“他那天估计是很闲,还卡着我看完财报的时间点儿发短信,说有外国友人要你的联系方式,要不要给。”
漆黑水道里,黑瞎子的声音就着关皓逐渐平和的呼吸,也带上了一点轻松的语气。
“我说你爱国,看见外国人就烦。”
黑瞎子自己也笑,他笑着说:“你都不知道我担惊受怕了多久,我寻思你这金贵大少爷要是真的把自己作破产了,我要打几份工才能养。”
“就说说院儿里你老喂的那几只大胖橘吧,你宠得他们无法无天的,金丝楠木也敢当猫抓板玩儿。”
“你管喂不管教,瞎子我几个钱买新的啊。”
“.......”
关皓平静的呼吸着,安静的窝在黑瞎子怀里。
他的脊背和爱人的胸膛相触,裸露的、赤裸的珍视和在乎,顺着心跳就这样传递了出去。
无论是来自于谁的。
黑瞎子不再流泪了,他蹭了蹭关皓锁骨上那些晕开的血渍。
那些漫长的、短暂的,软弱的时刻。
那些几度想要求助于神佛的时刻,都随着关皓体温的回升,脉搏跳动的参与,慢慢变得永恒且柔和。
“你啊...”黑瞎子说:“你也不给我一个支棱起来的机会。”
“我有话一直没有说,我想我以后也不会再说,因为你肯定不喜欢。”
“谢谢你。”黑瞎子说:“眼药的五十万,你始终没有大包大揽的替我去给。”
“你永远知道怎么保护我,即便对于两百亿来说,多少个五十万都很少。”
“尊严、人格、身体。”黑瞎子弯起唇角,用着打趣的语气,说着倾心的话。
“你把我爱护的很好。”
他偏头去吻关皓的侧脸,唇瓣贴上去感受到的温度,终于不再像是雪地里冻久了的冰凉。
于是黑瞎子也跟着平息了翻腾的、发酸的脑子与心。
他没有再说话了,专心的环抱着恋人,替他取暖。
他知道,关皓会醒来的。
...
第四个小时的时候,黑瞎子已经背着关皓到达了张启灵说的那条,会有野鸡脖子守株待兔的水道。
再有一个两小时,他就已经带着关皓出了地下错综复杂的水道,上到了雨林里。
关皓的身体状态也逐渐转好,即便贫血让他有些疲惫,但确实也能说一句“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候。”
说实话,要不是人已经醒了,3分钟的闭气需求,还有简直像闯了蛇窝一样的、扎堆的野鸡脖子...
黑瞎子想把昏迷的关皓带出地下也是不可能无伤完成的事情。
即便是这样,黑瞎子也磕磕碰碰受了一些小伤。
地面上已经面目全非,所有沼泽的水位都已经降到了最低点,露出了最底下污臭的淤泥和狰狞的树根系。
好在烈日高照,他们逐渐远离那些水道,也就远离了野鸡脖子。
关皓舍不得叫他再负伤背着自己疾行,好说歹说,才劝动黑瞎子时不时把他放下来自己走一会儿。
但也就是一会儿,关皓也不好说有没有十分钟,总之没几步就又被背、被抱着走了。
再一想,一等到晚上野鸡脖子就又要活跃,黑瞎子带着他在白天撤离的越远也就越安全,索性关皓也就放弃不再折腾。
后面的路,他干脆趴在黑瞎子背上,有精力的时候就抓着黑瞎子的头发编小小的麻花辫,或者扎个啾啾玩儿。
没精力的时候就老老实实的不动,但因为没精力,多半是因为不舒服,从肢体到内脏都发寒,违背他的意愿因为冷而颤抖起来。
这种时候,黑瞎子就会停下来。
雨林里也没什么安全的地方,他就原地停下,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帮关皓捂热手心,按一按穴位促进血液循环,等他好转一些再启程。
关皓打着颤,思路天南海北的飞,问黑瞎子:“师傅,你会做那种药膳吗?”
他道:“我感觉我到了要吃药膳的时候。”
黑瞎子稍稍一顿,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会,回去我查查。”
说到这儿,黑瞎子突然抿唇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
“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啊。”他说:“药膳可不比你想象的好吃。”
“就你那小孩子口味,谁知道你受得了几顿。”
关皓一怔,觉得黑瞎子笑得比他刚醒来的时候有活力多了,就道:“吃,你要是做,那我几顿也吃。”
黑瞎子轻轻哼笑了一声,药膳药膳,想要有疗效,那还是更看重这个药字,清苦酸涩是少不了的。
但他当真对这事儿上了心,就干脆堵了关皓未来会耍赖不吃的那条路。
黑瞎子道:“我记住了,你要是不吃,我就当我失宠了,你还是更喜欢清水芙蓉的小三爷。”
“——这是哪跟哪?”关皓错愕的嗓音都快劈了,“你是怎么从药膳蹦到吴峫身上去的?”
黑瞎子见他一惊,也不冷了,吓得眼睛瞪得圆圆的来了点儿活力,就乐得笑了两声。
他还不搭理关皓的震惊,背上人继续走,“嗯”、“唔”了两声,含含糊糊的糊弄背上的人。
但这意思,关皓是了解了。
得,他这药膳从想试试,变成了不吃?——你试一试。
关皓一下也乐了。
“这怎么还玩赖呢?”他道。
黑瞎子低笑了一声。
“怎么,不行?”
“行。”关皓哭笑不得的亲亲他的耳朵,“行——”
他笑笑,也不介意,只道:“你乐意做,我就乐意吃。”
关皓垂下眼去看黑瞎子的耳朵,有点微红,一下子就让他想起来好遥远、好遥远的时候,他在茅山脚下见到的那一小碟呛口的辣子。
当然,也一并想起来家里那碗爸爸非要喝的,黑漆漆的解酒汤。
他当时觉得是魔法,现在也仍然这样觉得。
毕竟爱,解释起来好像永远都是一种魔幻主义。
不现实,又偏偏是建立在现实之上,真实到触手可及,浪漫到恍如梦境。
关皓踏实地俯下身去,贴着黑瞎子的后背。
他才不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呢。
他甚至还有空嘲笑黑瞎子,“当年我把你背下荒山,风水轮流转了吧?”
关皓道:“现在轮你把我背回家了,你还赔了夫人又折兵,人也赔给我了。”
“什么叫商人的儿子?我厉害吧?哈哈,绝对不做赔本生意!”
黑瞎子抬手托了托他的膝盖和大腿,从容地穿过高高低低的阔叶、树根。
“别惹我啊。”黑瞎子凉凉的说道:“你等着我给你放成倍的黄连,苦死你。”
“哇...”关皓哈哈笑了两声,低下头去怂怂地搂着他的脖颈不敢抗议。
毕竟黑瞎子真的没有说错。
他就是小孩子口味。
“我爱你。”关皓倔强道:“不要黄连。”
黑瞎子轻哼了一声。
“看心情。”他道。
关皓无声笑了笑,他知道这样说,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
一天一夜,黑瞎子带着关皓穿过了峡谷。
张启灵指出的那条水道,最大程度上的缩短了他们在雨林里跋涉的时间。
这个人情,黑瞎子认了。
关皓没去提,黑瞎子也没有提,但他们都清楚出了雨林,外面的还有戈壁。
如果没有人在等候,他俩都得在这里做一对真正的“亡命”鸳鸯。
万幸的是,潘子居然在峡谷的出口,也就是当初的入口等着。
并且,不止有潘子,居然还有后面找过来的扎西和定主卓玛,甚至还有两三个阿宁的手下。
是阿宁的亲信不放心,逼着定主卓玛和扎西带路找来了这里。
潘子则是醒来以后见吴峫和胖子、张启灵都不见了,就知道是出了事情。
但他彼时伤势严重,也找不到进入西王母国的入口,便一咬牙放弃,想着等候在峡谷口吧。
毕竟无论是谁也需要有人接应,就也和阿宁的手下照了面。
阿宁的手下也得知了阿宁死亡的事情。
他们没说什么,倒是一门心思的想进入去找寻阿宁的尸体,潘子逼不得已,把阿宁最后的死相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她的亲信。
这中间又是一段,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折磨。
她的亲信最终选择等候在这里三天。
他们因为知道阿宁是中国人,就选择守在峡谷口,变相帮阿宁守够三天灵,还找来了几件阿宁的衣服,立了衣冠冢给她。
潘子一看阿宁的这几个手下都是洋人脸,一边嘀咕一帮洋人搞中国文化还挺上心,一边又过去帮着忙把阿宁的衣冠冢立得更规矩了点。
黑瞎子带着关皓出来的时候,阿宁的手下已经撤离了,但他们在峡谷外和戈壁滩上留下了大量的物资给能生存下来的人。
他们说,这是阿宁临走前的交代。
...
潘子得知了小三爷和三爷的情况,告别了黑瞎子和关皓,选择继续守在峡谷口等候。
黑瞎子和关皓在峡谷外休整了两天,在扎西和早已离去的阿宁帮助下,驾车驶向了戈壁。
茫茫戈壁滩。
总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