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馥的脚因为长时间的裹在白布里有些发白。
几个脚趾痛过以后,变得麻木了。
脚趾微微弯曲,即使撤掉裹脚布,也没有伸直过来,井馥用手把十个脚趾恢复常态。
脚上又传来一阵疼痛。
井馥龇牙咧嘴的抽了一阵冷气,才抬起头。
站起来,用脚后跟着地,挪到灶坑门口,把两块裹脚布三下两下塞到灶坑里。
又拿起身边的一把茅草点着,一起塞进灶坑里。
光是布不着火。
春妮心疼的直皱眉头,就这小败家孩,要是放在奶奶身边,两天打的找不着北。
多好的两大块白布啊,她眼都不眨就塞到灶坑里点着了。
她家的棉被露着棉絮,没有布去补窟窿。
井馥可不在乎春妮在想啥,看着灶坑里的棉布化成一堆灰烬,她好像卸下千斤重担一样,长长舒了口气。
然后也不着急穿鞋,光着两只脚丫子,坐在小板凳上。
春妮见井馥没有一点想走的意思,不禁着急了。
“二小姐,我还要着急出去干活呢!你还回不回去了?”
“回去?”
井馥吃吃笑了:“那我不白跑出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咋可能还回去呢!”
井馥这几天表面上装的很乖巧,不声不响的。
其实,她是在暗中观察,一直寻找时机逃跑。
因为这几天,她都老老实实的,井张氏对她放松了警惕。
今天早上,井张氏起来上茅房了。
井馥感觉机会来了,一个劲的催促姐姐井茉去打洗脸水。
井茉也没想到,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这么多的心眼。
毫无防备的去厨房打水了。
井馥见屋里没人了,打开柜门,把奶奶的大半包炉果揣到怀里,手里拎着鞋,光着脚跑了出来。
她也知道,后院安静,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
跑到后院正碰上春妮和士晟在往板车上搬豆腐。
她急忙躲到门后了。
眼看着士晟推着板车走了,井馥趁机钻进了豆腐房。
现在估计家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春妮姐,你可千万别说我在这里呀,再让奶奶抓到,我就死定了!”
春妮低头看着仰着小脸蛋的井馥,浓密的眼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行,我不说!你藏好了!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她要是被人发现了,连自己都要受牵连。
听见春妮答应了,井馥露出甜甜的笑脸。
她从怀里掏出装着炉果的黄纸包,掏出两块递给春妮。
“春妮姐,给,可好吃了,又甜又香!”
春妮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
从散发的香味就知道,这玩意一定很好吃。
可春妮知道,井馥说不定要在这里藏多长时间呢 ,这点东西远远不够她吃。
挨饿的滋味不好受。
春妮摇摇头,没有伸手去接井馥递过来的炉果,转过身,拿起地上的暖水瓶,出了豆腐房的门。
她还特意把一根顶门杠放在门槛子边上不远的地方。
要是有人进豆腐房,屋里黑,不小心,很可能就会被顶门杠绊个跟头,井馥就有时间躲藏或者逃跑了。
做完这一切,春妮才不放心的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果然, 井家大院闹嘈嘈的,二小姐井馥不见了。
所有的屋子都找遍了,仍然不见踪影。
三少奶奶一边抹眼泪,一边四处寻找。
甚至大井边都细细的看过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应该想不出寻死觅活的事来。
井茉也被奶奶狠狠的骂了一顿:
“你说你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居然没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心眼多,她啥时候跑的,你都不知道,你还能干点啥?”
井茉心里委屈,嘴上不敢还嘴,她哪里知道,打盆洗脸水的功夫 ,井馥就不见了呢。
不过井茉还是有些庆幸,那个小机灵鬼既然能跑,应该不会轻易被找到。
她只要逃出这个屋子,肯定不会继续裹脚了。
以后她就可以自由的奔跑在天地间了。不会像她一样,被困在四角天空的大院里。
像三叔笼子里的两只鸟一样,虽然有吃有喝,却永远的失去了在广阔天空中自由飞翔的机会。
如果是这样,她挨顿骂也是值得了。
春妮回到正房,刚把暖水瓶放下,大少奶奶就喊她去照看井魁。
“你是越来越能偷懒了,收拾完豆腐房不赶紧回来 ,在那里磨蹭啥?”
春妮心里一惊,大少奶奶难道知道了井馥躲在豆腐房的事了?
春妮睁大一双眼睛,不停的在大少奶奶的脸上扫视。
想要从她的面部表情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看啥看,还不快去看着井魁,我还要去找井馥呢!”
春妮做了一个深呼吸,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吓她一跳,还以为大少奶奶发现了她的秘密呢。
春妮一路小跑,到东厢房给井魁穿好衣服,马马虎虎的洗把脸,背在后背上。
她不放心,万一谁跑到豆腐房里发现了井馥可咋办!
春妮背着井魁,跟在大人的后面,在整个大院里翻找井馥。
她的眼睛,躲过众人,总是偷偷的往后院瞟。
“这一大早上的,她出不去这个院子,会不会藏到碾子房或者磨房里呀?”
二少奶奶蔡冬的话,让大家燃起了希望。
“这个小丫头鬼精鬼精的,没准真藏起来了。”
春妮在心里骂了二少奶奶几遍:“谁都没有你贱!”
蔡冬扎撒着两只胳膊,摇摇摆摆的向着磨房走去。
春妮背着井魁,紧紧在后面跟着。
到这时候,春妮才发现小脚的缺点,走的太慢了,一步迈不出三匝去。
春妮心里干着急,二少奶奶的这个速度,就算她背着井魁,也能毫不费力的冲到她前面去。
只是她不敢,怕引起二少奶奶的怀疑,只能耐着性子跟在后面。
二少奶奶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沉闷的噗通声。
井馥一定会听得见。
蔡冬终于走到了磨房的门口。推开门,里面黑咕隆咚的。
磨房的墙上只有一个通风的小窗户,所以屋里白天也很昏暗。
二少奶奶迈步进了豆腐房。春妮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
“噗通!”
一声闷响,二少奶奶被顶门杠绊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跟头。
春妮在外面都能清晰的听见,蔡冬趴在地上吭哧吭哧的声音。
春妮咬紧嘴唇,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站在豆腐房的门口,春妮适应了一下里面的昏暗,小心的把井魁抱进去。
二少奶奶顾涌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
“摔死我了,小丫崽子,让我抓住你,非狠狠打你一顿不可!”
二少奶奶一边嘟囔一边四处巡视,还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呻吟:“哎吆,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