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志和井茉披麻戴孝,跪在棺材的前面。
看见三个舅舅真的来了,井茉用波棱盖当脚走,到了王瀚面前,抬起头叫了一声:“大舅!”
泪如泉涌。
“大舅,我娘没了,你不能不认我!”
井茉抱住王瀚的大腿,满脸含泪的祈求。
“丫头 ,是谁不认谁?当年你狠心,头也不回的从王家大院走出去的时候,是你舍弃了姥家和你娘!”
王阚一脸气愤的说:“你到现在倒怨起别人来了!”
井茉用膝盖从王瀚的面前挪到王阚面前:“二舅,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不认我!”
王瀚弯下腰,把井茉从地上扶了起来。
没爹没娘的孩子,就算有再大的错,她认了,当舅舅的,又怎么忍心责备她。
“茉儿,我们是你亲舅舅,打折骨头都连着筋,咋可能不认你!”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但凡有啥为难遭灾的事,别忘了你还有姥家呢!”
井茉哽咽,频频点头。
姜信站在旁边,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按理说,是该打招呼,但又害怕王家兄弟不搭理他,就有些尴尬了。
正踌躇间,王瀚大步走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亲家,让你费心了!”
一句亲家,胜过千言万语。
“她大舅,看一眼吧!时候不等人,该下葬了!”
现在不是攀亲戚的时候,因为等王家兄弟,太阳已经老高了。
打墓的人估计早就等急了。
“错过了时辰就不好了,亲家母有儿子,按理说,该让你外甥姑爷去把他小舅子接来,给他娘摔盆扛幡。”
姜信叹了口气:“可是情况不允许啊,来回百里路程,来不及了!”
王家兄弟三个,来到棺材旁边。
棺材盖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兄弟三个强忍着,往棺材里面看了一眼。
要不是熟悉她身上的衣服,简直都认不出那是小妹了。
全身浮肿,肚子都高高的鼓起来了。
姜信说的对,必须马上下葬,确实没有时间,来回百里路程去接井魁了。
再说,即便去接,井张氏也未必会让他来。
这个媳妇井家早就不认了。
王瀚摆了一下手,棺盖迅速的盖上了 。
他回过身,抓住姜信的手,使劲晃动了两下,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感谢之情已经尽在其中了。
姜大志摔盆扛幡,把丈母娘当亲娘一样发丧了出去。
王家三兄弟没有跟去墓地, 站在河岸上目送妹妹的灵柩消失在视线之内。
三兄弟虽然都红了眼圈,却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姜家的两个女孩,小雪和小雨,一边一个扶着一直哀哀哭泣的井茉。
“茉儿,回吧!好好过日子!”
好好的喜事,成了丧事。
姜家的人不但没有埋怨井茉,反而对她格外关心。
“井茉这个丫头,没准是个有福的,姜家人家不错!”
三兄弟走在回家的路上,对姜家的评价还是相当高的。
“等过三过五,咱们哥几个去一趟,认个门,反正这门亲戚我是认了!”
王瀚说认,王阚和王继不敢不认。
井茉回到家,只知道痴痴傻傻的坐着,沉浸在丧母之痛中。
白小寒掩上房门,把两个闺女叫出来,给井茉留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她知道,井茉这时候是不喜人打扰的。
“你们俩别闹你嫂子,让她一个人安静会!”
“我大嫂从昨天就没吃饭,都瘦了!”
小雨频频回头看,一脸担忧的说:“娘,要不你给大嫂擀一碗面条?”
在姜家吃一碗面条,可是只有生大病才有的待遇。
白小寒摇摇头:“你小孩子懂个啥?你现在就是给她上一桌满汉全席,她也吃不下!”
满汉全席是啥,小雨没概念,但要是一碗面条都解决不了的事,肯定是大事了。
白小寒让小雪把椅子搬到院子里去,又舀了半盆水,等下葬的回来洗手。
白小寒刚才出去借了几家,才借回一盆高粱米,大伙又送来一些蔬菜。
她和小雪两个忙着做饭,人从墓地回来,不吃顿饭,就让人掐着瘪肚子回去,心里过意不去。
大伙从墓地回来,纷纷洗了手,饭桌子摆到院子里,饭菜都上桌了。
大伙也不客气,自己动手盛饭夹菜,稀里呼噜的,转眼之间一顿饭就吃完了。
穷人吃饭没那么多讲究,细嚼慢咽更不现实。肚子长年都够不着底,见到吃的,就和抢差不多。
大家伙吃过饭各自散去。
白小寒领着两个闺女,收拾碗筷,二志和三志忙着给邻居送借来的桌椅板凳。
姜大志不时的往屋里瞅一眼,惦记新娶的媳妇。
本该是高高兴兴的蜜月期,现在却变成了守孝期。
临近傍黑的时候,白小寒隔着房门轻喊:“茉呀!出来喝点粥行不?”
屋里没有回音。
白小寒只能叹着气,回自己屋里去了。
天一会就黑了,井茉的屋里一直也没有点灯。
姜大志刚想回屋去,被他爹一把扯住了。
“大志,从今天开始,让你两个妹妹去给你媳妇做伴,你就在这屋睡吧!”
“凭啥呀?”
姜大志一听他爹不让回自己屋里睡了,当时就急了。
这两天井茉刚正眼看他,哪能不趁热打铁呢!
要是让妹妹去自己屋里睡个十天半月的,井茉又该和他生疏了。
“不去,我这刚成亲呢!”
姜大志不满的嘀咕着,别看平时啥事都和爹商量,但这事绝对没商量。
姜信四十多岁了,男人是个啥德行,他是太了解了。
要是从来没经历过女人,倒无所谓,但凡经历过一次,就会上了瘾,没个扳住。
“大儿子,爹不是糊涂,非要把你刚成亲的小两口分开。人到啥时候都不能坏了伦理纲常!”
“你媳妇刚死了娘,不说守孝三年,咋也得过了百天,如花似玉的媳妇在身边躺着,是个男人也控制不住,你在东屋睡仨月,等你丈母娘烧过百天,一宿都不留你多待,你看行不行?”
姜信见姜大志低着头不做声,接着忽悠:“爹也等着抱孙子呢!”
姜大志站起身,倔强的说:“我就不过去!我不碰她就完了呗!”
说完 ,丢下他老爹,急忙往回走。
姜信在后面大声骂:“我信你个大头鬼!”
姜大志打了半盆热水,拿到井茉面前,把洗脸的棉布用手洗净透干,递到她的手里。
“擦把脸!”
他没去安慰井茉,说那些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的话。
媳妇的悲伤他感同身受,他只想默默的陪着她。
井茉不伸手接,他就一直举着。
最后,井茉叹了口气,目光直直的盯着姜大志的脸。
良久,井茉才接过他手上的棉布,擦干净脸,又把头发重新梳理光滑。
穿上鞋,把手伸给姜大志,让他扶着自己去了东屋。
姜大志也不问,井茉要干什么,她要去哪,他陪着就是了。
东屋炕上,姜信和白小寒已经洗漱完了,正准备睡觉呢,见大志扶着媳妇过来了。
姜信赶紧把脚藏到褥子底下。
井茉在地中间站定,双腿一弯,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