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竹闻言,皱了皱眉。
这家伙,费这么大力气诱她入阵,当真只是让自己喝一碗酒?
季修竹暗自思忖着,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然而,在表面上,她依然保持着镇定,只是动了动鼻头,而后轻轻端起酒碗,在自己鼻前闻了闻。
“既然阁下如此盛情,那我便不客气了。”
她说着,将碗缓缓靠近嘴唇,然后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清酒入喉,刹那间,一股炽热的感觉便顺着季修竹的喉咙蔓延开来,这股炽热让季修竹不禁眉头一皱。
季修竹:方才轻抿一口,只觉得清酒清香甘甜,可没想到,大口饮之,这酒的味道竟如此浓烈,仿佛火焰在腹中燃烧。这酒,果真是好酒。
她抬起头,用那双被黑布蒙起来的眼睛,怔怔地望向对面的人,试图从对面人行为动静中察觉出一丝端倪。
“阁下方才说,只要我饮完这碗中美酒,阁下便会将自己是谁的事情告知,此话,可还作数?”
季修竹将饮尽酒的空玉碗缓缓放至桌上,然后抬手不羁的抹了一把嘴角沾染的酒渍。
男子见状,只是莞尔一笑,随即手指敲了敲桌面道:“作数。本座确实说了,你若饮尽碗中酒,本座便告知。可你这碗中之酒并未饮尽,谈何告知?”
季修竹闻言,心下一惊。
难道……
季修竹慌忙将酒碗端起,轻轻地晃了晃。
杯中水声撞击碗壁,清脆悦耳。
季修竹再将酒碗靠近鼻尖,同样的清爽果香飘逸,直点她的鼻腔,霎时沁人心脾。
季修竹握着玉碗的手不由得一抖,心想这是遇到对手了。
无赖界的风,终究还是吹到了修仙界吗?
季修竹想到这里,不由得伸手挠了挠自己发痒的眉毛。
“怎么,梦栖山的弟子,就只有这点酒量?那想必胆量也当是如此。”
男子嘲讽的声音飘进季修竹的耳朵,这让季修竹内心那点傲骨瞬间便被点燃。
她,穿书前可是销冠,就这点破酒,还能给她难住?
之前为了业绩应酬人,喝酒喝得胃穿孔都不怕,这区区小酒,还能难死她不成?
况且,目前看来,眼前之人并没有想要取她狗命的想法,所以喝酒对她来说,尚且算得上安全。
想到这里,季修竹无话,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可碗中酒刚见底,在季修竹自嘴边取下之时,又会莫名其妙的回满。
就这样,周而复始,一碗接着一碗。
季修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久,但是当她开始脸颊发烫,并且打嗝之时,她就知道,这下她是彻底醉了。
“丫头,觉得本座这酒,如何?”
男子端着碗盏,左看右看,时不时地还自己抿上一口。
只不过每次季修竹在喝酒的时候,他看向季修竹用的都是余光,丝毫没用正眼瞧过。
季修竹每喝一碗,他眼底的不屑就又多一分。
季修竹眼睛看不见,所以不知道,男子看向他的好几次眼神中,大多都是嫌弃,隐隐间还有觉得季修竹是个“蠢货”的意思。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季修竹并非他表面所见这般。
季修竹表面上是在喝酒,什么都没做。
可是在每一次喝完酒,酒水再次满上的瞬间,她就已经偷偷放出一缕神识,开始摸索着四周的阵眼。
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不代表脑子不好使。
自她踏入这个不知名的阵法时,她便知道,来人意图甚是明显,那就是只为了拖住她。
若能将她困死于阵中,则是大功一件。
她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她能肯定的一点,就是这设阵之人对她有些了解。
毕竟季修竹,到这个世界之后,除了灵果之外,另一样贪嘴之物,便是美酒。
可她唯一一次敞开了喝酒,就只在琴岚面前。
她不是没怀疑过穿越位面过来的琴岚,可琴岚自己就会酿酒,若是想留住季修竹,自己拿出几坛子就好,还能将季修竹牢牢套住。
大费周章的请动一个酒谪仙,就只为了困住她,似乎有点不对劲。
怎么算,这都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没错,季修竹眼前的男子,便是原主记忆中,在长老们口中听到的一个传奇人物,酒谪仙,涂山缪。
涂山灵狐族,本是上界妖神族。与炎火真龙族、烈焰火凤族,以及赤金翼虎族并称上界四大妖神族。
说是妖神族,并非族群等级,而是此四族中,皆出过妖神,因而得名。
护隐生父慕容俊和生母凤狸,便是出自炎火真龙族和烈焰火凤族。炎火真龙族前任妖神是慕容俊,烈焰火凤族妖神便是凤狸的亲哥哥凤夷,也就是护隐的亲舅舅。
至于赤金翼虎族一向低调,那妖神是谁,天元大陆并无人知道其姓名,只知道那妖神成天一副病殃殃的样子,所用法宝也只是一枚不起眼的小旗帜。
而涂山灵狐族,则是因为不周时期,得罪了上古尊神,则被天地尊主发配下界,全族被抽骨伐髓贬至天元大陆,自此断了成神之缘。
但每个国灭后,总会有那么几个想要匡复旧国之人。
而涂山一族,便不乏有此之辈。
天罚之前,涂山灵狐族在天元大陆确实混得风生水起。现任族长涂山精酿便是复国党的党首,虽说已经是天元大陆最强妖族,但重返上界之心一直都在。
只不过先帝创业未半,被当时的枫溪雾,也就是梦栖山的师尊,当时天元大陆第一人斩杀于淮水沧海。
然后,涂山一族复国党元气大伤。
族长一死,便需要新的领导人来指引方向。
于是便选了当时涂山精酿的长子,也就是涂山印,来继承族长一职。
可涂山印并无复国志,他只想做个闲云野鹤,游山玩水。
所以,每每私逃出山,要去凡界做个闲野山人。
偶尔摆个摊子替凡人算命,赚点小钱消遣闲时。
可一次偶然,竟遇到了一生难以斩断的羁绊——梦栖山。
自此,涂山印便不惜一切,就算被抽骨去修为,他也要脱离族群,跟随梦栖山。
而自他决定开始,他便再也不是涂山族人。
而涂山狐族见这领头人没了,那怎么办呢?
当然是选新族长呀!
这不,就盯上了当时只有三万岁的涂山缪。
而涂山印和涂山缪,一母同胞,长子退位,自是次子继位。
大家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于是便对涂山缪继位毫无异议。
就这样,年仅三万岁的涂山缪便成了涂山狐族的新族长。
可这涂山缪性子可不同于涂山印,若说涂山印是山间暖玉,那这涂山缪便是岩浆中的黑曜石。
涂山缪上任数年后,便野心展露,废除了族长制,改设三公九卿,自称为王。
而他,也是复国党中的佼佼者。
与涂山印的仁治不同,治国颇有手段。他的提议,凡有忤逆者,不是死,便是伤。
可他也不是暴君,遇到贤才和作出功绩之人,也会大肆嘉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与赏识。
自那起,涂山狐族便开始了“好战”主张,涂山缪的继任,直接开辟了一条征战长河。
涂山缪带着涂山众妖不仅占领了各地妖界,还将爪牙伸向了人界。
他其实并没想过什么生灵涂炭不涂炭的,他只想将下界统一,然后带领众人杀上上界,向天地尊主讨个公道。
可这一举动,却是惹恼了天元大陆一众宗门。
这些宗门中,不乏有来自凡界某某国的继承人,若是这些国灭,谁来供养他们?
所以,涂山缪此举便是在动他们的蛋糕。
于是,这些宗门有一个算一个,集结起来就要讨伐涂山狐族。
可奈何涂山缪太过强大,于是这些前来的宗门都纷纷覆灭。
于是便有小人撺掇,众人直逼上三宗,而且还来到了当时梦栖山刚刚继任宗主的当头。
毕竟年少热血,季修竹便同意加入讨伐。
而涂山印那时修为重修,才刚入化神,便也免不了被牵扯其中。
涂山缪虽说性格乖张,但在他心中,最敬仰的便是自家大哥涂山印,所以梦栖山将涂山印推出来做挡箭牌,自是抓住了涂山缪的软肋。
于是,一代妖王涂山缪的时代就此落幕。
但梦栖山没有杀他,而是让他去了极北之地反思,无故不得回来。
自那后,涂山缪便一心扑在修行上,极北之地阴寒,但酒是个好东西。
所以涂山缪便迷恋上了酿酒,而且还因酿酒,提前得到了契机,飞身上界,成了酒仙。
但好景不长,因为性格与那群天界之人格格不入,便被针对诬陷,再贬至天元大陆。
自此,酒谪仙一名,便自此而来。
回想起涂山缪的一生,季修竹也为其叹息过。
可是你说,这好端端的酒谪仙不做,跑来为难她一个小菜鸡,这里面要是没点猫腻,季修竹都能将眼前玉碗吃咯!
季修竹思考之际,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心中暗叫不好,她没想到关键时候酒劲上来了。
这酒的后很大,只这么一会,她就感觉眩晕感十足。她努力稳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因为她还差最后一个阵眼没有找到。
这时,涂山缪的声音缓缓地飘进了她的耳朵:“小丫头,你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有趣。不过,你现在可是要睡在这里了。而且,不止现下,今后也请乖乖的待在这里吧。本座见你有趣,不想伤你性命,可你要去极北之地,本座只能将你困于此阵了。
本座此阵布了三年,可算是等到你了。
无疆世间仅有,本座便将它留有你作伴吧。”
说完,涂山缪看了眼昏昏欲睡的季修竹,长叹一口气后便打算离开。
可他刚迈出脚步,便瞬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等他再一转身时,就看见季修竹撑着竹竿,脸颊红扑扑的站在那里,嘴角挂起满是自信的笑。
季修竹伸出自己的右手,作剑指状,随后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而后一道灵符画成,季修竹这才缓缓道:“酒谪仙,谢谢提醒啊,你若不说无疆,本尊还不知道这最后一个阵眼所在,如今却是找全了。”
涂山缪闻言,眼睛眯起,看向季修竹的眼神里满是意味不明。
像极了狐狸发现猎物时的表情。
说完,季修竹嘴角微笑一凝,继而便是冷酷:“那么,多谢阁下招待的好酒,无疆很好喝,但这福气,本尊享到此足矣。说句实话,你这酿酒技术,比起本尊那三徒儿,可要逊色些。本尊爱酒不错,先生这酒有些苦涩,还是留着自个儿喝吧。”
说完,季修竹剑指一挥,涂山缪脚下便瞬间出现一个闪着水蓝色光芒的法阵,法阵以无疆水源为源头,剩下的六个点皆被原点一一连接。
等到连接完结之时,狂风四起,将周围树叶吹得沙沙作响。而后,只见浓雾弥漫,季修竹便被浓雾包裹,渐渐消失在了阵法之中。
阵法一破,法阵自是跟着消散。
看着季修竹消失的地方,涂山缪嘴角却是挂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阿兄啊,这个丫头,可真是像极了你。就连破阵,也怕我会被反噬,竟还留我一线生机。”
涂山缪不禁有些自嘲,他这个酒谪仙,是被一个小丫头看轻了呀。
“这丫头是个有主意的,手段也多,我们的时代过了,该让年轻人出去闯一闯了。”
话音落,法阵散,涂山缪也消失在了法阵之中。
涂山缪身影消失后,原地出现了一只九尾白狐,它深深地看了一眼季修竹消失的方向,然后也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季修竹被阵法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而这附近嘈杂声众,隐隐约约间还有惊堂木的声音,季修竹瞬间意识到,自己这是被阵法传送到了真正的说书铺子中了。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这个阵法的破绽,假装醉酒就是为了迷惑涂山缪,让他放松警惕,而且人只有在最得意的时候,无意间透露出重要信息。
若是涂山缪不提无疆,季修竹找最后一个阵眼,只怕是要多费一些力气。
但是一想到自己被困阵中,就只是被人劝了一顿酒,季修竹是又气又想笑。
涂山缪对她并无杀意,却用这种方式欲将她困在阵中,简直就是用牛刀杀鸡,好大一个圈啊。
但是经过这一场闹剧,她更加确定了一点,幕后之人有两拨。
一波想要引她入极北之地,至于是杀是剐,她不清楚。
但另一波阻止她去极北之地的,是不想要她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涂山缪,初步可以判定,暂时是友军。
可至于最后是什么阵营,这个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