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师尊,那弟子当有一问。师尊当年,为何要借着天罚之名,灭三宗?师尊当知道,神隐宗,也是师祖心血。”
季修竹突然问出了这句话,自我震惊之余,还是瞬间恢复了平静。
在靠近极北之地时,她便觉得原主意识似有似无,如今这句话,只怕是原主的主观意识。
梦栖山闻言,却是没有直面这个问题,而是向季修竹抛出一问:“乖徒啊,怎的此刻竟是犯糊涂呢?大道三千,自有繁华。我等苦修数万载,未尝突破过真仙境界,你可想过这是为何?”
季修竹闻言,微愣。
这个问题自是没想过,不仅没想过,她还觉得真仙境界突破不了,想来只是修为桎梏,时机成熟便可游刃而解。如今梦栖山此话一出,竟是叫她迷惑了起来。
突破不了真仙境,与她灭三宗有何干系?
其实修仙界境界大品共分三境,分别是初入修仙途的下品境;悟到修仙门槛,触碰空间之力的中品境;以及悟道伊始,参就通天之力,可撼日月乾坤的上品境。
而按照天元大陆体系来看,大部分人都在下品境,也就是化神及化神之下的境界。
而至中品境,则是季修竹现阶段所经历的炼虚、合体、大乘三境,此三境便是已略生死寿数,进长生之列,同时也可窥破虚空,使用空间之力。
再到上品境,便是人们口中所望追求的上仙境界,这其中又包括了真仙境、金仙境、太乙境、大罗境、道祖境等五大境界。
且如先前一般,每个境界也分等级,分别为初、中、后期及大圆满。
至上品境后,凡骨褪去,方为仙人。这才算是真正的悟天道,与天同寿。
而此境界者,便可化天道之力为己用,跳脱三界外。
但是唯一困难的一点,便是常人若想突破桎梏,褪凡骨,临登仙。那便需要渡长生劫,过生死念。
此劫乃附天道之上,不受规则约束,因此,渡此劫者,九死无生。
这也是后来,为何数以万计的修士,纵使渡劫明知九死,却仍然前赴后继的原因。
梦栖山见季修竹不语,瞬间便讥笑出声:“早些年,为师便告知过你,良善之人必将终其灭亡。你就是不听为师的,结交一群狐朋狗友不说,还险些丧命。如今倒是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竟赔了双目。你倒是沉得住气,怎么,莫不是眼盲,心也盲了?”
季修竹听着梦栖山的话,瞬间气得后槽牙直咯噔。
梦栖山句句不离对季修竹的冷嘲热讽,丝毫没有半点原主印象中的温柔。
可转念一想,这等行为似乎就只是为了激怒她而已。
想到这里的瞬间,季修竹原本背至身后的手也已经从麻痹中缓和过来。
紧接着,只见她袖手一挥,一道缚灵锁便自地面升起,然后趁梦栖山不注意,咻的一下便将其捆住。
听到缚灵锁将梦栖山捆住,季修竹才缓缓靠近梦栖山。
来到梦栖山面前,她还伸手在缚灵锁上弹了两下,紧接着缚灵锁便发出了清脆的铁锢声。
季修竹听着这声音,瞬间伸出双手,朝着梦栖山的脸上摸去。
只见她抬手捧着梦栖山的脸颊,然后顺着梦栖山的眉骨一直摸到了下巴处。
皮相可能每个人都会有相似之处,可骨相却是每个人都有不同。
自从自己看不见后,她便学会了摸骨识人。
当然,这招还是当时在极北时遇到的崔云深教她的,虽说目前为止她只摸过崔云深一个人的骨头,但这法子倒也好用。
如今用到梦栖山身上,她倒是格外仔细了起来。
她记得,原主记忆中,梦栖山为了救失足落水的她时,眉骨处曾经受过伤。
就算是皮相修复,但骨头却是不会变的。
等她反反复复又摸了一遍之后,终是在眼前之人的眉尾处摸到了一个极为轻微的凹陷。
瞬间,季修竹捧着梦栖山脸颊的手凌空一滞,有些难以相信的朝后退了几大步。
见季修竹这般模样,梦栖山才反应过来,季修竹这是怕遇到假的自己,这样的举动只是为了确定她的身份。
想到这里,梦栖山不由得叹了口气。
紧接着,只见她双臂使劲,那捆住她的缚灵锁,便瞬间四分五裂,纷纷散落在院落各处。
听着缚灵锁碎裂的声音,季修竹此刻只觉得心塞无比。
仿佛那碎裂的不是锁链,而是她那被束缚起来的内心。
梦栖山震开锁链后,便缓缓凑到季修竹跟前,然后伸出一只手,轻抚上季修竹的脸颊,一脸慈祥:“竹儿啊,听为师一句劝,回天元吧,回去守好神隐宗,永远也别插手旧事。”
梦栖山本以为软言相待,季修竹就会同之前一样,听她的话,回天元去。
可下一秒,季修竹抬手将她附在自己脸上的手一把打掉。
“师尊,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啊?弟子记忆中的师尊,温柔谦逊,待人和善,乃是弟子心中仙人般的存在。现在天元,人人都夸师尊是个圣人,说师尊阻止了天罚。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季修竹说着,只觉得自己眼角处痒痒的,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竟悄悄落下了眼泪。
她此刻的内心毫无波澜,可自己的身体器官却不受她的意识控制。
想来,也只是原主残存的意志罢了。
想到这里,她在内心替原主惋惜长叹了一声,然后,就见她抬手将眼角泪水拂去,然后红着双眼继续道:“师尊,极北之地当真只是巧合吗?有人知道真相,欲阻止弟子前往。可有人却因害怕真相,而用弟子徒儿的性命相邀。
弟子从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多的巧合,竟巧合到,桩桩件件严丝合缝!”
梦栖山见季修竹说着说着越发自信,双眸中竟还闪过些许神伤。
但也只是一瞬,瞬息过后,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她并没有回答季修竹的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季修竹的喋喋不休。
季修竹耳朵动了动,在听不到梦栖山的任何反应之后,她便开始了一系列的喋喋不休。
“既然师尊不想说,那便由弟子说吧。当年,天魔宗,师尊是去做什么?是不是为了让天魔宗背锅!顾寒衣在位时,便打算让魔修与仙修交好,自是不愿意让你的提议打破当下和平的局面。
所以,你就勾结肖家,设计灭了天魔宗。但可惜,你们的所作所为被傅修冥撞破,然后你就想到了恶毒的禁制,你对傅修冥下了禁制!
为了让顾行云和傅修冥鹬蚌相争,你就篡改了他的记忆,想让他找傅修冥报仇,这样一来,傅修冥有口难言,而顾行云就成了你的杀人刀。
你不仅不会落下骂名,还能除去心头大患。因为顾行云是纯阳之体,若是认真修行,有朝一日定会知道真相,寻你复仇。
可你算天算地,唯独藐视了人心。
你没想到你去天魔宗还有另外一个目击者,你更没想到傅修冥贵为魔修宗主,竟会留顾行云一命。甚至还将其逼上神隐宗,拜我为师。”
季修竹说着,便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大脑清醒。
梦栖山听着季修竹头头是道的说着,竟忍不住在嘴角挂起了一抹浅笑。
这些事情确实是她做的,她没打算否认,可季修竹的推测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季修竹听着梦栖山的浅笑,竟是皱起了眉头。
难道她的推测不正确?
想到这里,季修竹沉吟了半晌后,这才继续开了口:“我不知道你为何这样做,可你竟连我的弟子也算计。
师尊啊,我是你的弟子啊!你竟对我用天道法则!你可知道,若是我那几个徒儿,但凡藏点祸心,我可还有性命?”
季修竹说到这里,原本通红的眼眶里,瞬间多了几分血丝,像极了一张蜘蛛网。
梦栖山没想到季修竹如此敏锐,说出这话如同一记重拳砸在了她的心上,但也只是动摇些许,而后又神色如常。
梦栖山缓缓开口:“修行之路,本就如下棋布局。若想存于天地,便要懂得执黑先行。为师……”
梦栖山话还没说完,就见季修竹唤出诛仙剑,瞬间精准的就搭在了梦栖山的脖子上。
“师尊,下棋也是需要对手的,不是吗?只怕是极北之行,也有你的手笔吧。你想让我死在极北,为什么?”
季修竹心中猜测只说了一半,但现在她更想知道的是,这个让原主敬爱的师尊,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梦栖山闻言,沉默不语。
一时之间,她有太多话想说,可当她面对季修竹时,又是半点也说不出心中所想。
当年她确实做了错事,可那错事也并非她一人之过。
人人都想羽化登仙,她只不过是走了一条捷径罢了,何错之有!
季修竹见梦栖山不语,瞬间心肌梗塞,她抬手死死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试图让自己好受些。
她没想到,有一天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能这么的窒息。
她稳了稳心神,然后将诛仙剑靠近了梦栖山脖子半分。
“师尊,先前神剑阁长老说你只爱自己,我是不信的。可你为了守住所谓的秘密,让这么多无辜之人送命,这本就有违天道,亦违人道。
你是师尊,于我有养育教授之恩,我本不该埋怨师尊。
可师尊,你不该算计我的徒儿们。他们的父辈已被你算计尽绝,如今缘分使然让我替师尊还债,我便不能看师尊祸害他们。
你让我受天道反噬,我不怨你,可你偏要叫那谪仙碎我徒儿神魂。这一点,我不能忍!”
季修竹字字句句皆是铿锵有力,似乎下一秒那把诛仙剑就要直取梦栖山项上人头。
梦栖山见此,却是丝毫不慌。
只见她轻轻抬手捏了一下诛仙剑的剑身,然后那诛仙剑便瞬间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把蒙尘的废铁。
感觉到手下触感不对,季修竹慌忙抽回手中诛仙剑,然后一脸气愤的看着梦栖山。
“你对他做了什么?”
梦栖山看着季修竹咬牙切齿,不由得连连摇头:“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啊。不过是把不听话的废铁而已,你竟也心疼成这样?”
说着,梦栖山便瞬间来到季修竹身前,伸手拂过诛仙剑剑身,紧接着只见她弹指一碰诛仙剑,那剑便瞬间碎成渣滓,噼里啪啦的洒落一地。
季修竹听着这声音,瞬间愣在原地,等她反应过来要蹲下去捡碎裂的剑身之时,胳膊却被梦栖山一把抓住。
与此同时,一道洪钟声响起,梦栖山抓着季修竹的手一滞,眼神里瞬间闪过一抹诧异。
可也就一瞬,紧接着梦栖山凑近她的耳边,然后用着一股带着威严气息的声音对季修竹道:“为师告诉你,为师若是想要你死,就如同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你若是再不听劝,下次为师再见你时,你便如这把满是反骨的破剑一样,它便是你的下场!”
说完,梦栖山便冷哼一声甩开季修竹的胳膊,然后摇身一变,便消失在了原地。
梦栖山消失的瞬间,四周也恢复了原貌,而方才还碎裂的诛仙剑,此刻也完好无损的被季修竹握在手中。
季修竹感觉着手底下恢复原貌的诛仙剑,不由得将剑一把揽入怀中。
失而复得的情绪叫她失了分寸,就连诛仙剑此刻也被他吓了一跳,然后剑灵便瞬间从剑身中跳出,满脸红晕尴尬不已。
“你你你,你这臭丫头,当真没大没小的!再怎么说本座也算是你的长辈,你这般亵渎本座剑身,你你你,成何体统!”
季修竹听着剑灵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后却是会心一笑。
她急忙丢了诛仙剑的剑身,然后朝着剑灵扑了过去。
剑灵见季修竹扑来,瞬间变得手足无措。
想要躲开,但见季修竹双目不便害怕她摔倒。
可若不躲开,就会被季修竹撞个满怀。
可就在他分神之际,季修竹却是早已一个飞扑,将头埋进了剑灵的怀中,然后瞬间两行清泪刷刷刷的就从眼角流下。
剑灵见状,也是瞬间手足无措了起来。
方才被季修竹唤出的瞬间,他就像是被关进了黑匣子一样,双目失明,双耳失聪。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一阵虚无的状态,可当他好不容易恢复了视力和听觉,就见季修竹正抱着他一个劲的摸来摸去,叫他好不别扭。
可当季修竹靠着他哭时,他再顾不得别扭,抬手擦了擦季修竹的眼泪,然后如老父亲般摸了摸季修竹的头。
“臭丫头,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告诉本座,本座去替你报仇!”
季修竹听着他的话,却是一个劲的摇头。
她知道,方才梦栖山肯定是用了什么方法,叫剑灵与剑身分离,这才叫诛仙剑剑身变成了废铁。
不过这一下,也让她明白了,自己对诛仙剑的不舍。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季修竹早已经把诛仙剑当成了自己的家人,而且剑灵也被她当成了自己的长辈。
就刚才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诛仙剑剑身一毁,剑灵也没了。
她失去过院长妈咪,如今剑灵就跟院长妈咪一样,若是方才真的没了,她真的会难受死。
不过好在,梦栖山只是想要警告她,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剑灵见季修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他也没了办法,只好轻拍着季修竹的后背,然后静静地等着这个小祖宗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