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字一号房窗户楼下的时候,我止步了,揉着额头无奈道:“怕是身份已经暴露了。”
身体比大脑快了一步,转身打算撤回去,刚迈出一步,就感受到窗户处有浓烈的视线盯着我,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咬牙,转身飘进了天字一号房。
一袭白色衣袍靠在窗户旁,抱着双臂,那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光,只见这原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儿开口道:“本庄主还以为密局尊主要不战而逃。”
“哪里哪里,难道辰庄主今日约本尊来是要与本尊比武不成?”我回道,尽力克制住自己想打他一顿的冲动,说道:“不过是临时想起落下一东西,后来想想也不是多要紧的,总不好意思让庄主久等。”
他笑了出来,声音好听的不像话,向桌前走去。
我紧跟着坐在了他的对面。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同样的装扮,不过桌上少了一盘棋。
他边倒茶边说道:“本庄主记得涟漪给尊主下了拜帖,你那边的人回的是前去看你师父去了,敢问尊主怎么出现在了这琉璃京城?”
我心里将他和自己都骂了一通,骂他这只老狐狸给我下套,前面让涟漪给密局尊主下拜帖,后者让人将请帖送给了无忧公主,说什么蓝歆在京城,这分明是要验证我的身份。
也骂自己这么简单的伎俩都没识破,暗想这些日子的脑子都用在了哪里。
纵使心里万般精彩,脸上也要不动声色,故而我假装镇定的说道:“本尊的师父就不能出现在琉璃京城?”
“哦?”这只狐狸狡猾的又问道:“那不知为何本庄主给长乐宫送去帖子说要拜访密局尊主,还真等来了?”
“本尊记得与龙庄主说过本尊和无忧公主之间的关系,无忧公主收到了,自然会将这信息传给本尊。”
他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就是一副“本庄主完全不信,你接着编”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些其他的意味,只不过我没弄不明白。
我想着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了,不然一会指不定被他套出什么,这个人我从不敢小觑,所以我主动转移话题问道:“不知龙庄主消息是否属实?蓝歆果真在京城?”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一副我看出你的把戏不跟你计较的样子,说道:“龙庄的情报网收到的消息。”
我认真说道:“是否存在情报网出错的可能?明日萧锦就到京城了,想必庄主也知道他此行来的目的,现在的兰塞阁分崩离析,若本尊是背后之人,断不会将蓝歆带到京城,琉璃国皇城脚下,一旦失控,他就失去了控制萧锦的砝码,待萧锦反击,他也会失去掌握兰塞阁的权利。”
辰举起茶杯优雅的抿了一口后道:“若本庄主是背后之人,一定会将蓝歆带到京城。”
他的眼睛中有着笃定的光芒,像是胜券在握,有一瞬间我想逃离这种目光,升起逃离想法时我自己也感觉很诧异,给自己寻了个借口,胜券在握的人该是我才对。
“为何?”我问道,先听听他的看法吧。
“因为琉璃国皇城脚下变数够多,兰塞阁明显盯上了无忧公主,何况...”他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接着道:“竹悠尊主也在。”
我重新思索一遍利害关系,还未得出结论,只见他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正色道:“京城里一定有蓝歆这个人的存在,但七成是替身。”
“萧锦能够认得出是真是假。”我辩解道,若萧锦连真假都辨认不出来,那我不得不怀疑蓝歆的眼光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回道:“萧锦若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认不出来,那这个兰塞阁主也是够废物了。”
话里有话,我不自觉避开了他的眼睛,总觉得今日的辰与我往日见到的有些不一样。
他见到我的反应,竟叹了口气,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只听他道:“竹悠,对方奔着的是你。”
“我?”我不赞同的道:“我在京城的事情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再者我与对方并无仇恨,奔着本尊做些什么?”
虽是这样说,但我心里却不断捣鼓道:对方到底针对的是竹悠还是无忧?或者说萧锦已经告诉背后之人我的身份?
“本庄主也很好奇对方想从竹悠这得到什么。”他说道。
我回道:“辰庄主还担待着武林盟主之职,从你那得到的可比从本尊这得到的多。”
虽说我与蓝歆关系好在三年前江湖上人尽皆知,毕竟当时蓝歆有意护着我,但背后之人既然能做到如今这一步,想必也能查出辰与蓝歆关系匪浅。
辰回道:“本庄主也想知道有什么是竹悠有而辰无的。”
话落,我还沉浸在这背后之人奔着我哪一重身份来,只听辰又道:“此次与萧锦一同进京的还有被逐出家门的萧家二公子萧然,据说此人是竹悠师兄?”
“辰庄主怕不是说笑了,我师兄与萧家二公子重名不假,但若说是一人怕是有些过了,若真是一人这些年本尊与兰塞阁也不至于闹到此等地步。”我避重就轻的回道。
“无忧”他突然唤出这个名字,深沉的道:“我都知道了。”
他唤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我端着茶盏的手颤了一下,明显对方已经不想跟我打太极了,隐约有种感觉今日怕是躲不掉了。
但对方话未说明,我自然不会直接点破,故而说道:“本尊名唤竹悠,不知辰庄主都知道了些什么?”
“非要我说明白不可?”他问道。
我摸不清对方都知道些什么,照样打太极道:“那就看辰庄主想说些什么。”
“无忧是琉璃国长公主,七年前在江湖创建了密局,未出紫竹院的这些年不过是以竹悠尊主的身份行走在江湖。武林大会那日跟在你身旁的男子是你师兄,名为萧然,也是被逐出家门的萧家二公子。”
我握着茶盏的手加大了力度,七窍玲珑心不停的转动,刚要张口辩解,只见他将脸上的面具拿下,露出一个我昨日才见过的面孔,南毅国太子墨辰逸。
我抿唇思考着他此举的用意,他见到我脸上的神色,无奈的笑了一下,道:“知道无忧这么大的秘密,本太子也要以秘密换之才好,以免今日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眼中的光芒有些刺眼,我突然想摸摸他的耳后,探查眼前这张脸是否易容,我可清晰的记得那日夜间出宫遇到墨辰逸时的场景。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在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抓着我的手向自己的耳后探去,他脸上的温度很凉,我却感动指间在火上烤一样。
待我反应过来,急忙收回手势,又听见了他的笑声,不由心生懊恼,大意了。但也摸出了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
“可相信了?”他兴趣盎然的问道。
我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又道:“不知那架古琴,无忧可还上手?那件披风无忧穿着可舒服?”
这两件事一件是龙庄主辰做的,一件是南毅太子做的,虽说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但我还是心存怀疑,若这一切是故意迷惑我的呢?毕竟我可是猜测过南毅太子与龙庄主辰关系不一般。
这时的我自觉将曾经猜测二者是同一人的可能抛之脑后,陷入了牛角尖。
不知该如何接下对方抛出的这么多信息,我将问题回到了最根源的地方,问道:“不知你今日约我出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无忧,破了你这么大一个秘密,我也给了你一个自己的把柄,彼此保密如何?”他不答反问道。
“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我略带些恼怒地问道,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恼怒些什么。
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就是二者交换一个秘密?别开玩笑了,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
我耳边再次传来声轻轻的叹息,只见他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道:“还不是无忧待人家过于疏离,这才自报家门,希望无忧能念着过往的情分上亲近些。”
我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去,这人现在的样子简直比那日墨辰逸撒娇的样子更具冲击力。
“说人话。”稳住即将栽下去的身子后我咬牙切齿道。
一闪而过的笑意出现在他眼睛中,他咳咳了两声后正了神色道:“近些年江湖与朝堂的关系密不可分,在江湖混过的皇子公主也绝不止你我二人,五国形式不明,越发紧张,辰希望能与无忧站在一条战线。”
我敲击了两下桌子,问道:“所以墨太子此行的目的是要结交本尊这个盟友?”
“可以这么理解。”他坦然答道。
“怎么?以墨太子的实力还没自信不成?”话这样说,我心里在想的是为何墨辰逸选择这个时间挑明身份要与我站在一条船上?
“据本太子所知昨夜北海二公主与东缈二皇子已经达成某种协议。”他解惑道。
我冷讽了一声,勾起嘴角道:“四方馆倒是给诸位提供了一个好地方。”
眼见对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再藏着掖着也就没意思了,所以我问道:“不知辰庄主想与本公主如何合作?”
“消息共享如何?”他反问道。
我看着茶盏的底部,说道:“本公主以为凭借龙庄主的消息网和墨太子的实力,该看不上本公主的消息了。”
他回道:“无忧的实力本太子自然不敢小觑,消息共享不过是举出的一个例子,重点还是把无忧拐到本太子的船上。”
若北海与东缈已经联合,我确实应该思考是否选择一个盟友,但不是在这个时候。
我正色道:“以现在的情势来看,盟友尚且言之过早。”
“未雨绸缪”他回了我四个字。
“墨太子是思考好了盟友的用处才会出现在这里,是否也该给本公主一些思考时间。”我悠悠道,唯恐自己一个不理智做了什么难以挽回的决定。
盟友自然是对双方都有利,目前我还没找到非墨辰逸为盟友不可的理由。
今夜还要与师兄聊一聊,给墨辰逸答复至少要让我将回宫后的思绪理清楚。
“无忧慢慢思考便是。”他回道后,端起茶盏细细品着。
我也品了会口茶,之后道:“最迟后日午夜,本公主会给墨太子答复。”
“后日午夜,辰在此等候无忧。”
我放下茶盏打算原路返回,走到窗户前时,墨辰逸在背后叫住了我“无忧。”
我停下脚步等着听他说什么,却等来了身后的脚步声。我虽未转身,却起了防备的心思,后背留给对方并不是明智之举。
根据声音,判断出他在我身后三步处停下,只听他说道:“不管对方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不要答应,蓝歆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我知道你最近在查淼族的事,这不是你现在能沾染的,暂且放上一放,日后我会给你满意的答案。”
“多谢”我说道,即是对他好意的致谢,也是委婉的拒绝,转身翻窗而出。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照他说的袖手旁观,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蓝歆和淼族是我离开这个世界前一定会处理好的事情。
换好衣裳,我从暗室里出来,到了地字一号房。
听到声响后正对面坐着的曹玄烨和紫荆同时转身,前者平静,后者神色有些焦急。
见到我后,紫荆急忙起身走到我跟前唤了一声“公主”。
见她这神色,我猜她可能也是后知后觉想到涟漪的那封拜帖了。
我轻轻拍了一下她以示安慰,这些日子她也忙到天昏地暗,不分昼夜了。
说到底还是现在手里能独当一面的人太少,这些年我在后宫朝堂的根基太薄。
曹玄烨倒是很平静的说了一句“回来了?”
“让曹大人久等了。”我走到桌前坐下。
“想不到这醉生楼竟是无忧公主的产业。”待我坐下后他说道,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
“与这酒楼的主人交好而已。”我淡淡答道,刚在天字一号房揭露了身份,总不能在地字一号房再揭露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