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调查
书记办公室，从工地上带来的那块红砖，在办公桌上静静地躺着，贺洪阳眉头紧蹙，眼神中透露出凝重。王国卿的手指在烟盒上轻轻敲打着，沉闷而有力。
王云山拿着小人书翻得飞快，但眼神却从未真正落在书页上。不时地瞟向贺洪阳和王国卿，似乎想要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整个办公室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感。
贺洪阳今年42岁，生得一副标准的国字脸，面庞刚毅且棱角分明，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英气与果敢。
曾经身为军人的他，身形挺拔如松，气质沉稳如山，举手投足间，尽显豪迈气概。
“国卿啊，这块砖，真的是从南进完小工地拿来的吗？”贺洪阳皱着眉头，语气严肃地问道。
王国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贺书记，确实如此。那天我带着孩子去谈转学的事，想着顺路去工地上瞧一眼。谁知道，竟然会有这样令人意想不到的发现。”
王国卿自然不能说，这块砖头是他儿子从工地上带回来的。
谁会想到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当王云山将那块砖头递到他面前，并详细讲述了自己前往工地查看的情形。
王国卿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如此心思。
贺洪阳走到办公桌前，犀利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红砖上。
迟疑了一会，他伸手把红砖拿起，放在手中端详。用手轻轻掂量了一下红砖，心中暗自思忖：“果然比正常的砖头要轻很多，里面应该是空的。”
随后，贺洪阳双手握住红砖，轻轻地一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传来，那原本坚硬无比的红砖应声断为两截！
砖块破裂之处，尘土飞扬，一片迷蒙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隐藏在其中的土坯。这土坯看上去颜色灰暗，质地粗糙。
王国卿也是大吃一惊，果然是空心砖！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外表结实的红砖，内部如此不堪。
贺洪阳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啪”的一声，手掌狠狠拍在办公桌上，目光如炬。
“国卿，这个工程，是杨乡长负责招标吧？”贺洪阳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满是愤怒和失望。
“是的，事关重大。要不要让老周来查一下？”王国清低声的说道。他口中的老周是纪委书记周东明，也是贺红阳这一系的人。
贺洪阳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内心的激动，“国卿，你说得对。”贺洪阳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这件事，确实需要深入调查。不能让这样的工程质量问题蒙混过关，更不能让腐败侵蚀我们的孩子。”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了周东明的声音。
“贺伯伯，你们可以查一下建安公司，他们是承建商。”在贺洪阳放下电话后，王云山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贺洪阳和王国清同时吃了一惊，他们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王云山，脸上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意外的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居然知道承建商，这也不是一个七岁孩子应该关注的。
“云山，你怎么会知道建安公司是承建商呢？”贺洪阳眼神中透露出疑惑。毕竟久经沙场，养气功夫不错，冷静的问道。
\"我和爸爸一起去工地，听到那些工人叔叔说的。\"王云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王国卿一脸尴尬，还好贺洪阳正若有所思，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反应，便偷偷瞪了王云山一眼。
贺洪阳若有所思的低头不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们的老板是马金生。”王云山又挤牙膏似的的挤出一句。
“马金生？”两个大人又是一惊，马金生是谁，他们可太清楚了。此人正是杨向鸣的小舅子
“这又是你听工人说的？”贺洪阳一脸的不相信。
王云山嘿嘿一笑，没有吭声，不置可否。
“你这个小滑头，肚子里还藏着什么话，全说出来，别藏着掖着。”王国卿脸沉了下来。
“我啥都不知道”王云山装起宝来，又翻开小人书，假模假样的看起来。
\"咚咚咚……\"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王国卿站起身子，快步走到门前，伸手打开了房门。
神情庄重的周东明走了进来，他年纪将近五十岁，中等个头，身体略微发福，但步伐稳健有力。在电话中他已经知道了大概情况。
“周书记，这次恐怕还得劳烦咱们纪委的同志啊！基本情况想必你也清楚了吧？这事确实有些棘手，毕竟牵扯到杨乡长的小舅子。你们纪委这边一定要低调行事，暗中展开调查。记住，务必做到明察秋毫，决不能让那些蛀虫有可乘之机，侵蚀咱们的根基！”
贺洪阳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地直入主题。
“你看看，这就是他们建房子用的空心砖”贺洪阳顺手拿起桌上的红砖递给周东明。
周东明接过砖头，脸色也沉了下来，微微点头：“贺书记，我明白了。关于这事，要避开杨乡长，我会安排人员进行秘密访查。”
“我再给你派个人过去帮忙……”贺洪阳话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指向坐在一旁的王国卿说道：“国卿同志做过侦察兵，是从我原来的老部队里走出来的，身手相当出色，可以让他过去协助你们开展工作。”
听到这话，周东根心中虽然有些不太愿意其他人介入纪委办案，但面对着书记指示，他也不敢有违背之意。
于是，他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笑着对贺洪阳说：“那真是太感谢领导的关心了！还是书记考虑得周全啊。”
这时，王国卿迅速站起身来，身体笔直地挺立着，展现出一种军人特有的豪气。声音洪亮地向贺洪阳表态道：“请贺书记放心，我一定会坚决服从命令，听从周书记的指挥和安排！”
两天后，在清晨的微光中，两个身着破旧军装、步伐匆忙的年轻身影，出现在南进完小新教学楼工地前。他们站在工地门前，朝工地内频频张望。
看到一名工人走近，其中一位身材精瘦，帅气的青年，忙迎上前问道：“大哥，请问这儿还招人干活吗？我们俩想来找点活干。”
工人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铁皮棚子：“喏，你们去那边找找刘工头吧。”两人赶忙转身，朝着棚子走去。
刚踏进棚子，就看到一个光着脑袋、身形粗壮的胖子，正在大口吞食着米粉。活像饿死鬼投胎一般。
“请问您是刘老板吗？我们哥俩想过来找点事情做做。”另一个身材高挑、留着小平头的年轻小伙开口问道。
听到声音，光头胖子只瞟了一眼，继续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米粉，一边含混不清地嘟囔道：“你们俩是哪个村子的啊？是谁介绍你们这儿来的？”样子看上去挺是滑稽。
“我是资家铺的，今年二十岁！”帅气小伙语气轻快地回答道。另一边，那个留着平头的小伙子紧接着说道：“我余青乡的，今年二十五岁。”
此时，刘工头嘴里正嚼着米粉，他含糊不清地朝着里间大声呼喊：“六子，你过来，带这俩奶崽去登记！”说话间，一些米粉残渣随着他的声音从嘴角飞了出来。
“咱们这儿干活，每天给10块钱工钱，工钱呢，每半个月结算一次。”刘队长灌下一大口茶水后，转头对那两个年轻人补充道。
“喊摆子啊，大早上的，睡个觉都被你吵死？”只见睡眼惺忪的六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悠悠地，从里屋走了出来骂道。头发乱糟糟的，脸颊仿佛被吸干了脂肪，颧骨突出，皮包骨头。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眶，又满是怨气地狠狠瞪了刘工头一眼。
“你甲打摆子个，整天就是耍马婆，天天睡不够，照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那些马婆身上！”刘工头打了个饱嗝，然后粗声淫笑起来。
\"你们两个跟我来！带你们熟悉一下工地。\"六子无视刘工头的话，自顾自地迈步向前走着，向身后那两个年轻人呼喊道。
办好入工登记，由于没有专业技能和经验，两人只能做杂工，啥活都干。
两人上上下下搬了几趟砖头后，累得气喘如牛，浑身像散架一般。
趁着休息间隙，两小伙一屁股坐在地上。
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帅气小伙压低嗓音说道：“张哥，咱们到底是来调查的，还是真来工地打工的？”
被称为张哥的平头青年听了这话，忍不住哑然失笑。
他拍了拍帅气小伙的肩膀，打趣地说：“嘿嘿！你可别小看这活，咱俩要是这么拼命干上一个月，挣得可比我一个月工资还多几十块呢！”
帅气小伙也是一笑，凑上前问道：“张哥，有啥发现没？”
这位帅气小伙正是王国卿小弟王国成，而那位平头小伙，则是刚刚从部队退伍，一个月前才分配到乡纪委工作的张玉林。
在决定派谁前往学校工地暗查的人选上，周东明和王国卿颇费了一番心思。
棘手的问题在于，要派完全陌生的新面孔过去。乡纪委总共也就十几个人，大多是在南进乡混了不少年的老油子，一旦派这些人去，很可能会被人识破身份。
最后王云山向父亲提议，让小叔王国成去。原因很简单：王国成平时基本都呆在车河老家，很少在乡里抛头露面；又是王国卿的亲弟弟，自然值得信赖。
至于周东根选中的张玉林，刚刚退伍回来，刚被分配到乡里工作不久，又不是本地人，更容易隐藏身份，也不易引起怀疑。
“问题确实不少啊！我都已经一一记下了。咱们只要一发现情况，就要记下，记住，不是用纸笔记，而记在脑子里。趁上厕所的时候，用纸笔记下，纸条一定要藏好。然后再想办法找个人给周书记送过去，对了，送信的人，你有合适的人吗？”张玉林低声说道，并不断向四周张望。
“嘿嘿，送信的事儿你就别操心啦，早商量好了，我每隔两天去一趟学校小卖铺，会有人等我！”王国成咧嘴一笑，十分自信。
而他口中所说的这个人，自然就是王云山！这几天发生的事，让王国成愈发觉得这个小侄子不一般！哪里像只有七岁的小毛孩！有时候王国成会觉得，这个侄儿比自己还老成稳重！
“好嘞，既然如此，接下来这几日咱们就得常住工地咯！”张玉林直起身子说道，同时顺手握住起身旁的推车把手，准备继续干活。
“对了，如果能找到些可用作证据的材料，最好搞点样品带出去。可以作为物证。”张玉林补充道，目光扫视着周围摆放杂乱无章的建筑材料。
王国成也跟着站起身来，拍了拍沾在屁股上的尘土：“嗯……到时我哥会从派出所那边借台微型相机过来，方便收集证据。”
说完，两人分头各自忙活起来。
来阳市城郊，一栋破旧的二层平房。屋内光线昏暗，一片朦胧，好似一层浓雾笼罩着。刺鼻的烟雾四处弥漫，令人窒息。
几个穿着花衬衫的男子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旁，全神贯注地玩着字牌。他们每个人嘴里都叼着香烟，不停地吞云吐雾，让本已浑浊的空气愈发乌烟瘴气。
为首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三十来岁，脖子上戴一根粗大的金项链，眼神中流露出庸俗粗鲁的气息。他紧盯着手中的牌，时不时发出几声低沉的咒骂声。
这些人一边出牌，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粗言秽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回响。
手中的烟灰在屋子四处挥洒，与满地的垃圾混在一起，显得凌乱不堪。
“马哥，这南进那块工地分包的那两个家伙，我总觉得不靠谱！那个刘胖子，心黑毒辣又贪吃！还有那个陈六顺更离谱，好色不说，还是个瘾君子！把工程交托给这样的人，万一出点岔子可咋办！”
一个梳着中分头的汉子，他正一边出牌，一边对着那大背头男子言道。
只见那位被唤作马哥的大背头，猛地一瞪眼珠子，破口大骂道：“你瞎操什么闲心呐？有得钱赚就够了！不把活儿分给他们俩，难道还指望咱们自个儿全干完不成？你是不是蠢得跟头猪似的！老子心里有数，自家公司到底有几斤几两重我能没点数么？一下子接手这么多项目，咱哪来的能耐全部吃下呀！要是不分包出去，咱们连个毛都挣不到！”
这位满口脏话的马哥，便是杨向鸣的小舅子，建安建筑公司的总经理马金生。
中分头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接着说道：“马哥所言极是，不过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杨乡长知道……”
“我姐夫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我剥皮抽筋的，所以这事儿只能是我们几个知道，难不成还敢有别人知道吗？”马金生的眼神中闪着凶光，环顾四周，把众人看了一遍，看的几个人心里直发毛。
“老莫啊，质检站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马金生抽出一支香烟，放在嘴里，中分头是马金生手下的副经理莫良星，是马金生手下的铁杆马仔。
莫良星见老板要抽烟，忙掏出打火机点燃，陪笑着说道：“马哥，目前进展相当顺利，应该不会出现问题了。”
“很好！等事成之后，你马哥绝对不会亏待你的。”马金生吐出一口烟圈，一脸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