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浇下,洇湿了地面,降去浮躁与烟尘……符玄淋着这雨,走了两步,抬头看向远处弥散不开的烟雾,成了一条浓白的披帛,又暗自流动着。
粉紫发色的刘海淋了雨水,蔫趴趴地贴在前额,额间法眼沾了雨水,反倒有了沁人心脾的微凉,让人心中平静。
睫毛挂不住雨水,一眨眼水珠落进眼里,她赶紧低头抬手擦掉,随后又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
哼,定是本座不在司部,青雀那家伙在背后嘀咕本座些坏话!大概又是那些想摸鱼却不得不干活的怨怼。
“太卜大人。”一个身扮利落的女云骑,走过来要给符玄撑伞,却被符玄摇头拒绝了,结果刚拒绝的太卜大人就又连打了三个喷嚏。
符玄:“……”
这下子,女云骑无奈叹气,把描着金纹的流苏红伞,朝符玄那边倾倒,符玄面无表情,却也没再拒绝。
“我是云晓,罗浮的太卜大人,幸会。”女云骑介绍了一下自己。
“嗯,我听梧沙前辈提过。”符玄抱臂闭眼,简单卜算。
“大概只是提了一句吧,前辈她不喜欢提起仙舟人……”云晓无奈摇头笑笑,从身侧的挎包拿出一个保温杯,递向符玄。
“日夜操劳,气虚血亏,喝些补充元气的。”
这话让符玄睁了眼,她抬眸看向云晓,“我的状态肉眼可见的憔悴吗?”
“我见得多了自然瞧得出来,其他人怎么看,我就不知道了。”
云晓说话模棱两可,她把保温杯塞到符玄怀里,又从挎包拿了两个补元气的糖块,一并给了符玄。
符玄深知自己不能现在就倒,便没有再拒绝,拧开保温杯喝着热气腾腾的药茶,感觉有精神一些。
云晓突然意识到,“哦,习惯了,为了应付一些人,我说话像打太极,我对你,说话就直白些好了。”
“太卜大人你擅长智算谋略,倒没有选择跟着侦查小队一起,这点不错,确实应该坐镇后方指引。”
符玄又把那两颗元气糖扔进嘴里,那辛辣的感觉让符玄忍不住皱眉头,随后尝出了一丝甜味才好一些,“你的直白话语听起来怪怪的。”
“确实怪怪的,习惯了包装话语,想直白说话倒有些难以开口。”云晓笑了,“但意思总归是那个意思。”
符玄抱臂托腮,闭眼缓解疲态,“药王秘传只在「太真丹室」那边还有所残留,其他地方都已清理完善。”
倒是有些意外药王秘传的含金量,其能人异士也是不少,竟还有手段引导丰饶之物。
云晓把保温杯收好,一手给符玄撑伞,一手从挎包里拿出个本子,单手打开看了一下。
“那烟雾连带花粉产生的奇效,让人差点一脚踏入魔阴,好在用雨水压制了一下,使其弥散不开。”
“除去一些胡言乱语的,透露的信息也不少……罗浮的将军这一手真是险中之险,我的建议是再筛查六御,在丹鼎司的药王秘传算不上首脑。”
符玄的语气有些强势,“依据被俘虏的药王秘传所言,他们的魁首就在丹鼎司,此刻已经被逼到「太真丹室」附近。”
云晓也肃起表情,“药王秘传潜伏已久,你们早已交过手,应该感觉得到这组织虽然联合性不强,但有个擅长把控的首脑。”
“魁首又如何,就怕是真正幕后的断尾求生……连我都能依据这些供词大致推断,那太卜大人您,可曾算到这一手。”
“……”符玄沉默片刻,她接过红伞,自己撑着,她抬头看向云晓,“你的职务让我感到疑惑。”
这云晓才来没多久,就把情况摸得透彻,还看出了一些暗藏之处,实在不像简单的武职。
“是吗?我干得确实有点杂了,基本上都行,算不得精通,我的主要职务是跟着梧沙前辈。”
云晓把本子收起来,必免打湿,“说起来,我这回跟着梧沙前辈过来,是带了准许的,就是没走明面罢了,到时候写报告,我斟酌一下。”
符玄垂眸思虑,听出这话里有话,“谁都知道此事,但没有正式通知,对吗?”
云晓无奈笑了,“太卜大人说的对,放心,我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一切还是以罗浮为准,我也是要受景元将军调遣的,并无特殊。”
云晓坑自家将军,也是不带含糊,“但我真正的意思是,到时候因为这个联盟追责,大可把咱曜青的将军一并算上,不用润色遮掩。”
符玄学会了不急着作表态,“等事情结束,我们一同商讨,现在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随后符玄掐指一算,看向来处,那正是列车组等人来的方向,“抱歉各位,让你们受了狼狈。我却还要拜托各位一些事情,麻烦了。”
走来的列车组等人,瓦尔特开口表态,“景元将军既然准许我们加入行动,星穹列车的无名客,绝没有推诿的意思,太卜大人只管明说。”
符玄没有继续客气,“药王秘传已见劣势,不成气候。但对方手段卑劣,在弥漫的雾霭中混入了使人堕魔的药物,我恳请各位帮忙解决这一隐患。”
“我会部署云骑吸引注意,而你们讲究一个「奇」字,致使对方措手不及,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料到将军敢请外援,自然没有准备对付短生种的手段。”
星突然说话,“我感觉你在安慰我们。”
符玄看向她,“何出此言?”
星拧着眉头,努力憋出这句话,“你有些犹豫,而且那烟雾对我们就没有作用吗?”
闻言,符玄隐去疲惫之色,语气坚定,“本座直言,没有。若是没有你们相帮,本座更想炸了那丹炉以绝后患!”
这话太决绝,列车组的人面面相觑,符玄语气软和下来,态度诚挚认真,给了台阶。
“但是炸毁丹炉的后果我不敢想,熄灭丹炉不受其害,这件事只有你们能办到,意下如何?”
瓦尔特扶了一下眼镜,“我们方才就表明态度,太卜大人不必在我们身上有后顾之忧。”
符玄撑不住松了一口气,“多谢,一旦烟雾止息,我会立刻带人前去,绝不会让各位孤军奋战。”
……
一路火花带闪电,啊不对,是一路乒乓带咣当,脚踹丰饶狗狗,痛击药王秘传,突破寥寥几人的包围,冲着丹炉而去。
“哇啊,你在干什么,怎么把关好的炉子又打开了!”三月七对星的操作真是震惊至极。
“啊?我弄反了?”星一脸懵逼。
三月七手忙脚乱地把丹炉关上了……看着烟雾止息,符玄立马带人前去,与列车组的几人汇合。
巨大丹鼎前,变化了形态的丹枢,听着下属的担忧,“魁首大人,我们进了死路了,祭司什么时候过来。”
“……”丹枢没有回应,她心底隐约的想法早已成型,那个擅长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祭司,早就决定了弃子的走向。
“不要紧,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最后,丹枢长叹道,转身面对来者——列车组,云骑军。
“是你啊,丹枢……”伞檐流苏晃动,符玄撑着伞走过来,大概是感觉怪怪的,随后符玄收起伞。
“丹士长见过太卜大人……您好像并不意外。”丹枢声音沉静,她自己也早已预料此景,自嘲一笑,“太卜大人法眼无遗,怎么会感到意外。”
符玄走到众人面前,身后的云骑军也紧跟一步,“尔等已至死地,倒不如就此认罚,也好免去一番鏖(áo)斗。”
“我已身犯十恶,不可能还有转圜(huán)的余地,太卜大人这样说,是有未算到的结果吗?”
这话让符玄压低了眉眼,不作应答。
丹枢继续说着,“实话实说,我并不清楚她是谁,聆听神言之人,想必是神明使者……无所谓,只要反对妖弓祸祖,就是一家人。”
“我们,不止有追求长生,贪恋不死的人,还有对「巡猎」的无情心冷,投入「丰饶」的慈悲怀抱。”
“太卜大人,你就没有过迷茫无力,和怀疑悔恨吗?我们对信仰的神只报以期待,但换来的只有失望。”
“死在妖弓光矢之下的不仅有孽物,还有我们的亲朋好友。连祂的信徒都不能保护,甚至误伤……这样的神只凭什么值得拥护!”
“够了!”符玄开口冷斥,“本座没有时间跟你耗费这些,不提长远,就凭你们引入星核邪祟,重生建木,诱人堕入魔阴身……”
“这些大罪,就足够让十王司一条一条同你清算!”符玄示意云骑军行动,拿下这些邪徒恶党。
“罪?如果我有罪,那仙舟先祖与我同罪,毕竟是他们领受了丰饶之赐!”丹枢笑得嘲讽又绝望。
“药王秘传只是走在他们曾经走过的路上,追求超脱,何罪之有?”丹枢连同下属的怪异形态,力量的光芒闪烁。
符玄预感不对,急得自己上前,却被列车组的人抢先一步,去阻止要自爆的药王秘传。
药王秘传身上不详的力量狂躁涌动,却被覆盖的一层柔白光芒压制……在散作枯叶飘落前,丹枢说出了最后的言语。
“幻胧……我们拙劣的退场够狼狈了,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