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小邵,卢老和孙大山搀扶着老王,一个劲狂奔。
刚跑了一阵,便听洞穴上面咯啦啦数道炸雷响起。
我心知那些东西已经闯进来了,师父的雷法虽然厉害,但这是在地下,雷法必然大打折扣,挡得住八百,挡不住一千。
想到这里,我脚下不由得再次发力。
师父一把扯下我腰间符袋,一股脑将所有符箓都布在了后面。
地洞不知有多长,但好在并不狭窄。
我们一路狂奔,每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身后雷符不断触发,发出炸响。
传到我耳朵里,就像是阎王爷的催命符,催促我们要赶紧跑。
但身后阴风不断逼近,已经让我后脖颈子发凉了。
师父重重诶了一声,对卢老说道:“卢兄,把剑给我!你们快走!”
卢老也没扭捏,直接把短剑递了过去。
“老弟小心!”
“师父!咱们一起走啊!你挡不住的!”
我嘶吼着扯住师父衣角。
师父把我一把打开。
“傻小子!我拖它们一会儿!真要被咬上了,谁也出不去!快滚!”
师父说完话,一把将我往前拍去。
自己则高声喝着罡雷咒,朝反方向跑去。
我跺了一下脚,有心去帮忙,但我这会手里连个烧火棍都没有,身上还背着小邵,去了也是添麻烦。
“娘的!”
我咬牙骂了一句,连忙朝前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到了尽头。
地道尽头是个向上延伸的石阶,不太长。
卢老和孙大山连忙爬上去,顶开石板钻出去。
我和老王依次爬出。
放下小邵之后,我连忙朝着地道内钻回去。
结果我刚下石阶,还没跑几步,就迎面撞上了师父。
师父见我又折返回来,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回来干啥!上去!”
我偏头看向师父身后穷追不舍的白花花的如山海般涌来的白色影子,也不敢耽搁,跟师父又钻了上去。
卢老和孙大山见我们上来,连忙将青石顶子盖上。
师父没有喘息,拿过我的手,用短剑划开口子,沾满鲜血后,又在石顶上刻下符箓。
做完这些,我们连忙退了数步,半晌不见那些白花花的影子上来,料来是被封死了。
我们环顾四周,只见身处一个小洞窟之内,上方一层土壤,无数树根如神经末梢似的倒挂下来。
卢老拿过自己短剑往上捅了捅,大喜道:“天无绝人之路,上头能出去,快挖!”
洞穴不高,大概一米六七左右,我们几人七手八脚,往上连捅带挖,好在土层松软,不多时就被我们挖穿,由于土层太薄,直接塌出一个大洞。
尘土呛了的我们满嘴都是,但随之而来的是,是一柱久违的阳光。
我们连忙合力爬出大坑,又搬来几块大青石推下去,压住石顶子,做完一切,我们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瘫软地躺在地上。
此一番当真是两世为人,我只觉脑海中一团浆糊,分不清天上地下,就连冬日少有的暖阳和鼻尖寒冷的空气都有些梦幻。
正当此时,旁边树丛里似乎有人靠近。
我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重新绷紧,腾的一下翻身起来。
那树丛中却不是什么剪径的土匪,也非山林野兽,而是一个小女娃。
而且还是我认识的人。
“你这孩子,怎么在这里?!”
我猛然回忆起,下来之前,我在考古队营地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告诉我这兄妹俩不见了,还要我看到之后立即报案来着。
下地后,我本来都把这事儿忘了,万没想到会在逃出生天之后遇见她。
“我哥叫我来接你们,走吧。”
小女娃并不害怕,反而很欢快地招手叫我们和她走。
我心里有些狐疑,毕竟大家也不是很熟,再加上我算是落下后遗症了,对于所有的事情自然的保持了三分警惕。
小女娃见我不走,又指了指地上的小邵说道:“她快不行了,我哥说他能救她,快来。”
我们几人全是一头雾水,但这小女娃说的言之凿凿,而且还知道我们将要从此逃出生天。
这兄妹俩肯定不是普通人。
加上小邵重伤,命在旦夕也是事实。
我们如今病急乱投医,只得轮流背着小邵和小女娃钻进了深山老林。
好在不过十几分钟,便到了一处落满薄雪的竹林,中间伐出了一片空地,有一座房屋,烟囱上正有炊烟袅袅升起。
小女娃蹦蹦跳跳地喊道:“哥!他们来了!”
房门打开,正是当日的少年。
少年见我们来了,微笑着点点头,将我们让进屋子。
屋子里有天然气,有厨房,还有三间卧室,灶台上的锅里咕噜噜冒着泡,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少年让我们把小邵放进卧室的床上。
孙大山照做之后,连忙求少年救命。
少年点点头,将手往小邵肩膀上探去。
但此时,少年又猛然一顿,对着我们身后看去,一皱眉,语气不善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们几人早已是惊弓之鸟,最听不得这样的话,连忙朝后戒备。
老王更是随手抄起了一个茶壶,语气惊慌道:“谁来了!?”
结果我们背后啥都没有。
我不禁有些恼火,正准备回头发怒,可一扭脸,少年却已经站在了一边,笑吟吟地望着我们。
“你这孩子,不能救人,就赶紧帮我们打个电话,你· · · ·”
我气疯了,暗骂自己怎么会寄希望于一个还没长胡子的小男娃身上。
孙大山也忍不住了,他修养比我好,但也气得眼珠子泛红,正要开骂。
却听床上小邵突然开口道:“这是· · · 什么地方?山哥?师父?”
小邵这一嗓子恰到好处,把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
孙大山激动差点蹦起来。
就连三位老成持重的老爷子也瞪圆了眼珠子,望了望少年,又互相对视一眼。
孙大山连忙上去检查小邵伤口,将纱布一拆下来,却见原本被小号白蟒咬出的伤口全都不见了,不仅如此,连点儿疤痕都没有。
我们又惊又喜,孙大山和老王更是对着少年连声道谢。
少年笑而不语,最后才嘱咐让老王,卢老和孙大山看守小邵。
说完,少年又走到我和师父面前,说道:“二位请跟我来。”
我和师父跟着少年出了卧室,在客厅坐定。
少年给我们倒了两杯白开水。
我早就饥渴难耐,捧起粗瓷碗一口闷下。
喝足了水,我还是没按捺住心中疑惑,小心翼翼地开口:“呃· · · ·”
但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是要感谢他救了小邵?
可此人来历太过古怪,前天见面还是个小花子,怎么今天摇身一变,就成了外科圣手了?
少年看出我的疑惑,笑吟吟道:“想问我来历?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
说话间,少年将手从桌下拿出来,放在我面前。
我脑子嗡的一声,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师父同样震惊,盯着少年,久久无言。
因为少年手里,赫然是我在崖底为了救孙大山而丢下悬崖的那颗千年水胆!
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少年,说出了我直到十几年后都难以劝自己信服的话。
“你· · · · 你是狐刚子!”
“呵呵· · · ·我姓胡,道号天罡子,坐吧。”
少年嘿嘿一笑,把水胆塞进我手中。
我和少年对视一眼,浑身一颤,他眼神中的那抹神采,的确不可能是这个年纪能有的。
我颤巍巍握着水精胆,舔了舔嘴唇又说道:“那我在桥上,还有崖底的地宫· · · ·是你· · · 是你吗?”
少年点点头,“你本来也死不了,但是肯定得吃些苦头,我顺手就帮你一把。”
我解开了困扰我一路的疑惑,长出了一口气,可还是不敢相信,但我又无法解释这一切。
“谢谢· · · 谢谢你,你这是成· · · · · 成· · · · ”
我始终无法把那个字儿吐出嘴。
师父也有些期待地看向少年,也很想要一个答案。
少年沉默了良久,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不是,起码,和你们印象中的那种,不一样。”
少年没有说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我,虽然真的非常好奇,但也没有刨根问底。
因为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接受这个答案。
正当气氛沉默下来时,我口袋里一阵骚动,原本昏迷过去的火鼠醒了过来,露出一个小脑袋四下看了看,然后又跳上了桌子。
少年一见火鼠,笑了笑,对它伸出了手。
火鼠也很兴奋,欢快的叫了几声,爬上了少年的手。
少年挠着火鼠的肚子,火鼠也回以惬意的神态。
我心中不禁有些失落,暗骂这个朝三暮四的鼠辈,前面还跟我打的火热,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少年不再挠火鼠的肚子,摸了摸它的脑袋,眉眼之中浮现出一丝落寞道:“你是老阮的后代吧· · · 长得很像呐· · · ·”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一瞬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旧事。
这种追忆往昔的神色,出现在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身上,显得很是违和。
“老阮· · · 是?”
我问道。
少年一个恍惚,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是这小家伙的长辈啊,见到那条白蟒了吧,我叫他老嵇。”
“阮· · · 嵇· · · 是· · ”
我正要说出口,师父却一把按住了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再说了。
我点点头,和师父起身,对少年深施一礼。
少年微微点头,伸手把火鼠放回桌子。
火鼠吱吱一叫,仿佛是和少年在交流着什么,然后转身就爬回了我脑袋上,不断用柔软的肚子蹭着我脑袋顶。
我被这可爱的小家伙一番折腾,心里醋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那小女娃端着一锅香喷喷,熬得黏糊的小米粥,还有几碟咸菜和几十个大个儿的馒头摆到了桌子上。
我们几人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也管不了什么礼数,伸手抓起白面馒头就着咸菜狼吞虎咽。
好不容易吃饱了过后,略微休息了一阵,小邵也从里屋出来。
我真由衷佩服少年的手段,那样的伤势,即便送到医院,能不能救回来也是个未知数。
可仅仅不到一个小时,小邵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老王几人也从里屋出来,饭桌上,我们几人都是狼吞虎咽,不多时就把粗茶淡饭一扫而空。
唯有老王啃了一个馒头,喝了半碗小米糊糊,便将筷子放下,心事重重地沉思着什么。
老王不时看向少年,像是有话要说,却迟迟没有开口。
少年何等的心如明镜,微笑一下,对老王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当年本来是要炼化这枚水精胆的,但苦于没有把握,迟迟未曾动手,后来世事变迁,铜盘玉杯,当年被我放在了豫州之地,你若有缘,自当取而用之。”
老王顿时精神一振,拱手道谢:“前辈洞若观火,他日我· · ·”
少年摆了摆手,幽幽道:“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我只愿做世外散人,野鹤闲云,今番会晤,不过是憋闷得太久,拿你们找点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