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任的秦吏有好多事要做,又是一年春耕的开始,他都不看原本的人口册,而是要挨家挨户的去查。
尤其是查隐田,就为了这个,还动用了武力,杀的人头滚滚,血淋淋的教训才让人疼。
对于害怕的黔首们,秦吏脸上的血还没干,对着他们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会秦法没事,他教。
但不听还犯的人,秦吏们可不会手软。
“黑聚,这一处的秦吏被调去楚国了,你既然是韩廷尉举荐的人,要好好干啊。”
说完,交代的人就让黑聚自己做事了。
初来乍到的黑聚有些僵硬,自从他们村子里的人被韩非和李斯带出来,全村的人都被韩非收下了。
韩非人很好,愿意教想学习的人学秦字和秦法,黑聚就是其中一个,并且他刻苦去学,而且还等到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
秦国缺人,韩非就把黑聚推荐了上去。
秦国内好的秦吏被派到外面去了,去啃外面的硬骨头。
秦国内的秦人已经习惯按秦法走,反倒让新来的秦吏更好接手。
黑聚为自己暗暗打气,他一定要做好。
上任第一天,他就帮助了一位待产的妇人。
哇哇大哭的婴孩让所有人露出了微笑,人们也对新来的秦吏表示认可。
夜里回到办公处,黑聚想起白天的孩子,忍不住想念家里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
他才给孩子取了名,衷。然后就和家人分开了,不过等他这边稳定下来,也是可以把父亲和妻儿接过来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黑聚每日都勤勉工作。
看到自己管辖的黔首们,有老迈的妇人,新婚的妻子,还有年幼的孩童都在等待着上战场的秦兵平安回来。
他也不禁在心里祈求,想秦兵们都平安的回来。
蒙武这一次没有参与,他反而是在后方,负责军粮和军饷,这两物都是大头,交给别人,秦王不放心。
说起军饷,以往是很少或者几乎没有,需要秦兵自备衣服和干粮。
也多亏这两年经商卖的东西多,秦国有钱了,自然也就大方的对待秦兵,这也是很多人参与军队的直接原因。
因为如果直接死在了战场上,还会有丰厚的补贴。
虽然,他们更想活着回来。
黑聚等啊等,感觉时间过得非常漫长,他已经将自己的父亲和妻儿都接过来了,每日都会去照看那些家里有人上战场的人家。
直到最顽固的齐国也被打趴了,割了五座城池,秦军才浩浩荡荡的回国。
秦吏们又要走些人,与黑聚相熟的一位就要去齐国,他们两个共同喝了些酒,相聚了一餐当做送别。
黑聚等啊等,和那些等待亲人的秦人一样,只是有的人等到了,有的人没有等到。
划掉人名册,黑聚难掩悲伤,面前妇人如诉似泣的哭声,让人心里发毛。
他要与来送军饷的人对接,确保每一位已故的秦兵家人,都能收到应有的钱财。
“蒙左庶长。”没想到面前居然是蒙家的蒙武,黑聚有些震惊,在位子上那么久了,基本上朝廷的人他都认全了。
蒙武可是教导过太子,其地位之高,没想到今天居然亲自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村落。
“嗯,武来给弟兄们送军饷,这是朝廷上发下来的。”
一板一眼的蒙武做这个事再好不过,他的官职和家世强大,武力高强,可以剁碎那些不怀好意伸过来的狗爪子。
但高大的男子过来,更多的是安慰秦兵的家人。
黑聚看这铁汉也露出柔情,蒙武耐心的对好奇问他的孩童解释。
“你父亲是为了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父亲他什么时候回来?”
“……”摸摸脸上沾泥巴的孩子,蒙武拿出夫人给他准备的帕子,将孩子脸上擦干净,他知道要是孩子的父亲在,肯定也会这样做。
一家一户敲门,有时候隔壁的门去开了,出来一个汉子喊蒙武将军,然后迫不及待的抱着自己孩子给蒙武看。
“将军,这是小女,还没给起名呢,将军你取一个吧。”
看汉子怀中小小的一软团,蒙武陷入了苦恼,他哪里会取名字,只有夫人跟他讲过,将来要是有了儿子取什么样的名字,有了女儿又取什么名字。
“不然……叫怡。”蒙武只能把夫人说过的女孩名叫出来。
汉子顿时笑开了花,亲亲怀里的女儿:“好名字,就叫怡。”
黑聚跟在后面拿起手册,就将这个名字写上去。
蒙武眨了眨眼睛,在汉子的抱着女儿让他看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指的指腹轻轻滑过婴孩的脸。
他不敢用力,手上满是练武出的茧,摸人会疼。
走完这一处村落之后,蒙武赶着要去下一处,黑聚到最后忍不住问。
“蒙左庶长,这一次损失惨重吗?”
“不惨重,甚至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蒙武认真的说,“夺取了好多城池,秦国的地愈加加大了。”
“……但是死了好多人。”
“比以往少多了。”蒙武叹了一口气,看黑聚好像不知道,便告诉他,“以前死的要比这上好几倍,甚至都没有钱发军饷,死了就死了。”
“但现在秦国富裕,王上英明,已经好多了。”
黑聚哑口无言,听起来这一次死的人都是在上面人的可控范围之内,是可以接受的损耗。
他以往都待在与世隔绝的村落里,确实不知道这一点。
“什么时候可以不打仗,不死人呢。”
黑聚问出了一个和他外表不相符合的天真问题。
“也许……”蒙武被带偏了一点,但反过来坚定的说道。
“现在打仗,是为了以后不打仗。”
“等秦国统一天下,天下没有国与国的分别,人们不再分为七国的子民,他们都将有一个统一的名字——秦人。”
“这样,大家都是一家人,又怎么会进行残忍的战争呢?”
是这样吗?黑聚好像懂了,拜别了蒙武,他回去看到自己的亲人都在身边,忍不住流泪。
黑聚的夫人不解,扶他坐下,静静的陪着他。她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上面的人刁难黑聚了,又或者是自己这多情的夫君,看不得外面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