诧异、肉疼、愤怒、憎恨,相继出现在孙老三脸上。
即便是孙家这样黄石县的富户,400两也能算得上大半年收入了。
孙老二的反应相差不多,但只有一瞬间。他比他的兄弟更善于隐藏内心。
孙家主人已经答应,没多久,孙府的管家便取了400两银子交给沈默。
整整400两不多不少。
吃瓜群众见到白花花的银子羡慕不已,恨不得能一辈子帮沈默承受这银子的重担。
有些机灵鬼将羡慕转化为对县令的歌功颂德。
有些真小人则丧心病狂地抨击沈默过于贪婪,要得太多。
好在沈默打小就不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
反倒是对事情的发展感到极度不真实,太轻松,太缺少胡搅蛮缠了。
高门大户都是这么容易知错就改的?
他有些难以置信。
但这也算是有了结果,再继续纠缠下去反而显得不讲理,也会违背来之前答应村长不惹事的承诺。
沈默狐疑地看了看孙家兄弟,又看了看文县令,后者点头微笑,有些像是询问他可否满意。
沈默转身,正要问问王家母子二人的意见,却见两人畏缩地低着头,还没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于是,他捡起被孙老三洒在地上的碎银,交给王家母子,说是孙家对囚禁他们二人的赔偿。
然后,沈默便要带着二人回村。
“且慢。”
文知县和孙典史异口同声地喊道。
沈默停下,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文县令有些疑惑地看看同僚,眉头皱起又舒展,已经大致猜到孙家老二的想法,便伸手示意他先说。
孙典史微微躬身回礼,然后向沈默说:“我孙家私自扣人的事已经了结,但是你这小子在光天华日、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孙家贵客打伤的事还没谈呢。”
话落,他又面向文县令道:“大人,这种目无法纪的行凶案件,想必您同样会公正处理吧。”
群众哗然,议论着,孙家的钱果然不好拿。
沈默没有言语,也想看看文县令如何处理此事。
倒是王家母子二人,麻溜下跪,哭丧着为沈默求情。
沈默连忙将二人扶起,安抚道:“人是我打没错,但是他主动求打的,就算死了也来不到我头上,你们别担心。稍等片刻,我们一起回村。”
王家母子二人深知,官官相护,再有理也斗不过官。反而劝沈默把银子都还回去,再和他们一起磕头求情。可有沈默扶着,即便他们的膝盖骨已经软了,也跪不到地面上。
“有案断案,有怨叫怨,没道理非要跪着。”
文县令开口,语气平和,却让人无法拒绝,硬生生支棱起王家母子的软骨子。
“典史大人,你既是苦主,不妨先说说你的诉求,我且从容判断。”
“大人,依照我大魏律令,光天化日行凶者,当杖60大板,并赔偿损失。情节严重者,当刺字充军三年。且看铁先生身负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当顶格处罚。”
孙老二声音洪亮,周边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心也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孙老二挟私报复,想趁机置沈默于死地。
虽然律法确有规定,但偏远小县之地,打架斗殴之事多如牛毛。即便是真的闹到公堂之上的,也都是赔些医疗费了事。
文县令来到铁无极身边看了看伤势,又号了脉搏,确认对方只是昏迷,也松了一口气。
和大多数文人一样,文廷之笃信“侠以武犯禁”的道理。
纵使武人侠客能偶尔行侠仗义,也不过只是在以私刑挑战律法威严。
反而容易让更多蒙昧人轻视律法,走上犯罪道路。
在他看来,铁无极所除掉的盗匪,还没有因崇拜侠客最终成为盗匪的人多。
他不喜欢铁无极这种人,甚至可以说有些厌恶。
所以他在听说沈默的事迹——身怀绝世武功却只用来自卫和保护乡邻,很是感兴趣。
特别是知道沈默才15岁后,更是有了想法,要将沈默收在身边,好好教育、培养,让其成为遵纪律法,效忠国家和朝廷的有用之人。
现在铁无极没死,他自信可以将此事化小,从而也让沈默借此吸取教训。
文县令起身,以招牌式的微笑宽慰沈默:“别担心,他只是昏迷了。你好好说当时经过,我会公正判断,不偏帮任何人。”
“这个姓铁的,让我先动手,然后我就轻轻打了一下。”
沈默说时,还惋惜地摇摇头,然后语调提升,看向孙家两兄弟,“可惜他就是太没自知之明,不清楚自己这么不经打。”
见识过方才一幕的孙老三仍心有余悸,不由地退至二哥身后,被回头的孙老二狠狠剜了一眼。
有钱人的怂包时刻可不多见,旁观群众哈哈大笑。
孙老三为挽回面子,强提精神,回到原位,喊了一句:“要不是你故意说些下流的恶心粗话,他哪里会要和你打?”
文县令没有怀疑,仍旧按照流程,转向吃瓜群众们,抱拳问道:“各位父老乡亲,有见证此事经过的,不妨出来说个一二。”
有数人正准备在县令面前露个脸,博取关注,却听孙老二喊道:“各位街坊四邻,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在县令面前开口,可要想好了再说。”
言语让人挑不出毛病,却又威胁味道十足。
群众纷纷闭上嘴巴,不敢言语。
沈默冷哼一声,嘲讽道:“话不能这么说,姓铁的就是因为乱吃饭才被打的。有些人想想自己的小身板能抗几下后,再说话也不迟。”
“你……”孙老二指着沈默鼻子,但看到后者凌厉的眼神,又匆忙收回了手。
“我什么?你也准备让我一招?没问题,我这就来。”
沈默虚晃拳头,吓得孙家两兄弟满头大汗,两股颤颤。
铁无极在孙家的这段时间,让他们清楚的知道铁无极的实力有多可怕。
这也让他们对更胜一筹的沈默更加忌惮。
但沈默是个讲理的人,而律法、官府正是为约束奖励之人存在的。
想到这些,孙老二又重新鼓起了勇气,要求文县令秉公处理,将沈默收押,然后刺字充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