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脸上的忧虑并没有因为沈默的安慰有所好转。
“傻孩子,你不懂。我也是刚想明白。真要只是多了劳役和少了一年收成,也都不是太大问题,大家也都还凑合着能活下去。其实……”
老人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沈默疑惑不解,在他看来,这些就是大事呀,而且他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他正要问个明白时,县衙的差役带着县令的新政令来了。
宣读完毕,差役又急匆匆走了。
可县令争取的三天时间,同样没能让老村长头上的愁云消散。
“村长爷爷,你说说,你到底担心的是什么呢?”
村长让狗娃子离开,看了看院中已经没有其他人,才关上大门对沈默说出了他的担忧。
寻常村民只看到了无偿劳动和耽误农事,但村长经历的事太多了。
第一波差役们走后,他就想到了这件事潜在的厉害之处。
表面上,皇帝只是要建造一座行宫。
但实际上,仅是涉及到这座行宫的安全问题一项,轻则会让灵虚村村民流离失所,重则极有可能让所有人丧命。
皇宫附近不会允许农夫们天天闲逛。
周边肯定还会修建防御工事和配套军营,占据大量土地。
这座行宫建成之日,就是灵虚村村民失去家乡的时候。
他们的房子会被推平,他们会被要求远离故土。
官文里没有丝毫提及对他们的安置政策,就是说,朝廷压根就没想过要安置他们这些人。
甚至可能为了不泄露行宫的结构布局,朝廷还可能会杀了所有参与建造之人。
倒霉的不仅是灵虚村一村,周边的其他村落都有可能被牵连。
即便朝廷最后不会杀他们这些人,可失去了土地,一村村民又能去哪里逃生呢。
“哎,天下哪里有无主之地呢?咱们最后只能被迫卖身富贵人家。”
老人脸上尽是无奈,叹了一口气,所猜所想全盘托出。
这些也并非他空穴来风。
以前,村长还年轻之时在军队任职,就因为一位王公要修建宫殿,他和他所在的军队被派遣捣毁民宅、驱逐乡民。
“是报应呐,只是因我一人曾犯下罪孽,竟要牵连这么无辜乡邻。”
老人眼中闪烁着泪花,悲苦中又带着无限悔恨、自责。
沈默握住老人双手,轻声安慰道,“当初您也只是个低级军官,您不执行命令,您和您的战友们也会一起被处决。虽然您也有错,但是怎么因为他人强迫你犯下的错责难自己呢?”
老人抬眼看着沈默,久久未曾说话。
这是第一次,沈默人生中第一次见过这位老人的虚弱。
没有维护村里秩序和睦时的固执和坚持,没有对抗外村欺凌时的勇敢和对抗精神,没有对待村民的关心和慈爱。
曾经的大山好像顷刻间倒下了。
沈默挤出一抹笑容,起身说道,“我去帮大伙把田耕了。”
不料,却被老人粗糙的大手拉住。
“别去了,都没用了,种了也不是我们的了。”
“不会的,只要有我在,谁也夺不走,谁都不行。”
失落在沈默眼中一闪而逝。
这一刻,他放弃了前往灵虚宗的梦想。
有比之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明亮的阳光照在沈默挺拔的身姿上,反射出爽朗笑容。
村长眼神恍惚。
隐约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座壮丽挺拔的高山屹立在自己面前,脆弱空洞的心顿时被安全所填补。
他松开手,任由沈默离去。
咔嚓一声,耕犁曲柄再也无法忍受巨大的拉力,终于崩断了。
这已经是断在沈默手中的第三架耕犁了。
好在,村里所有的田都耕完了。
沈默提议他会照价赔偿,被乐呵呵的村民们拒绝了。
只是换个木制曲柄也花不了多少钱。
有沈默帮忙,他们只需要在后面洒下种子,盖上土壤就行。
望望天上还不着急下落的太阳,村民们一个个喜上眉梢,干劲十足,准备在天黑之前完成播种。
明天,再灌溉一次,秋耕就算结束了。
这还是前所未有过的轻松耕种。
铁无极被沈默抢了练武场地,有些茫然,但看到其运使耕犁如无物,穿越田垄之间如闲庭信步,不禁深感佩服。
这便是以真气催发力之极境与速之极境结合的效果吗?
一时间,他仿佛找到了突破瓶颈的方法,但有些过于朦胧,认真捕捉时,又会像雾气一样消散。
他不自觉地跟在沈默身后,跟着他向老村长道别,又跟着他返回孤山上。
“好了,止步,迈过门坎就是我家了,你不能再跟着我了。”
沈默伸手,阻止尾随的铁无极。
门外区域,不是他的,铁无极爱怎么走,就怎么走,他管不着。
但门内,是他家,他就有权利不让铁无极进入。
“前辈,我只想跟在您身后,学习的通天武道。您放心,我只安静看着,不会打扰您的。”
铁无极拱手,态度很是恭敬。
若是往常,让他跟进来也无妨,但现在已经答应过金福了,自然不会允许。
沈默耐心解释道,“我从来都没练过武,我的能力都是神明赏赐的。再说,我追求的长生成仙,从来就不懂你说的武道。”
这番说辞,铁无极早在村长那里打听到了。
但在他看来,并非如此。
“可是前辈您身具虎豹之音,您的一举一动也都浑然天成。您说您不懂武道,其实是您已经将至高武道真意化作无形。您天赋异禀,还未学习便直达至高境界,所以才会觉得自己不懂。”
铁无极说得很认真,很虔诚。
若非是有自知之明,沈默险些就信了。
此时,他也明白过来,像铁无极这种执念过深的魔怔人,说是没法说通的。
当然,打也没用,除非直接打死。
灵机一动,沈默坏笑道,“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别进来,也别向里窥探。我应该可以相信你的吧?”
“那是自然,前辈请自便。”铁无极鞠了一躬,当即坐在地上,面向山下,闭目养神。
屋内,沈默也没理会金福的抱怨,拿起垫桌角的一本书册,又匆匆走向大门处。
拍掉封面上的灰尘,沈默将书册递给铁无极,“这是我寻访仙缘时,被人硬塞的一本绝世秘籍,你好生修炼,练成了再找我。”
铁无极接过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混元无极长春功》。
铁无极大惊,这竟然是半年前失踪的至高武学。
传言这本秘籍是被一神秘放牛娃抢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