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哪受得了这种凡间难得一见的笑容,心扑通扑通之间就已失了大半分寸:“小的……不要银子,只要大小姐赏口饭吃就好。”
“那……恕我冒昧,元吉师傅是因何又还俗呢?元吉师傅久在空门之内怎么知尘世的的烦忧呢?”乔挽错开元吉的话,偏偏问这个极敏感的问题。
“是法金寺的方丈去了,小的佛缘尚浅,寺中事务料理起来极为艰难,又无处可去便起了还俗的心思。”元吉有板有眼地回答着乔挽的话。
“这样哦,不过话说回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元吉师傅只是为讨口饭吃?”乔挽将杯中茶饮干,又徐徐为自己倒了一杯。
“喝呀,这可是好茶,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她又端起茶盏。
心一横,元吉索性喝下茶,抹了抹嘴:“果然是好茶,唇齿留香。小的从未尝过。”
“那元吉师傅不想日日品这么好的茶么?不但有好茶,还有好酒好肉,把这些年亏在肚子里的东西都填补回来,不好么?”
乔挽故意拿捏着蛊惑的声调,最后上扬的那调子,让自己都感觉一阵头皮酥麻,而让她更违背心意的是,她竟然将五百两银票推到元吉眼前。
元吉显然吓了一跳,猛然站起:“大小姐万万不可,这……这……不可。”
“不说了嘛,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那方子可是给一位贵人驱毒的,人家自然不会亏待于我。”
“不行不行,银子太多了我不能接。”元吉此时已方寸大乱,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往回推银票。
“五百两就多了?对方给了你多少?”时机已到,乔挽也不再推辞,瞟了他一眼,静静地抿着杯中茶。
“没有没有……”元吉急忙摆手,而后看向乔挽已经转冷的脸色,“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问得可是不明白?你收了多少银子跑到我百草堂来?”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医馆,只是元吉有着一副圆滑世故的性子,却干着只起早不图利的买卖,糊弄过去祥顺,这招术却实在征服不了两世为人的乔挽。
“法金寺的方丈法号空慧,和善行医一生,曾深入苗疆等地研究蛊毒,造福过一方百姓。到头来,却听说死后只被门人草草埋了,连具棺材都没有。好生可怜哦。”
元吉愕然:“你,认识我们方丈?”
“他虽积善无数却是个古板无趣之人,解蛊之术连本寺门人尚且防着,更何谈旁人?”
乔挽眼睛看了看外间忙忙碌碌的伙计,又压低声音说:“他可是写有一本秘籍,听说连睡觉都要揣在怀里,死后却不知去向。”
元吉呼吸愈发沉重,眼神也彻底慌乱:“大,大小姐,我,我……”
“元吉师傅,坐。”她又满满地为他倒了一杯茶,“好好想想,是谁让你来我们百草堂做事的?”
“大小姐可莫诬赖我与方丈的死有关啊,我只是拿了他的秘籍,别的什么也没做啊。”元吉身子微抖,将那杯已经冷掉的茶一口灌下肚。
乔挽嗤笑一声:“这些事可就不是我们这些草民说得算的,自然要交由衙门来评判。”
“那,我若说了,大小姐可愿意放小的一马?”元吉紧紧抿着唇。
乔挽不置可否,以茶碗盖拨着茶碗里茶叶沫,眉间淡淡,毫无表情。
“是,是靳二郎。”元吉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
“靳二郎?”乔挽并没有想到会是他,自从大年初一卸了靳英博的一条胳膊,本以为他会寻着一批流氓混混来百草堂闹事,却一直不见动静。
原来这厮竟然有如此阴损的一面,她默了默,问:“他怎么寻到你,让你来百草堂做什么?”
此时有三五个伙计走进来,吓得元吉几乎瘫坐在椅子上,而为首的伙计粗声粗气地问:“大小姐,刚到的药材要卸在哪间房里?”
“就卸在元吉师傅安排你们收拾出来的房里吧。”乔挽温声相告。
“靳二郎本就与我有旧识,还俗后我染了赌,输光了之前从法金寺偷拿的银钱。”
元吉低垂着脑袋:“那日我正在赌坊,靳二郎帮我还了赌资,当时他拖着一条胳膊很是狼狈,我便拍着胸脯说可以帮他出气。”
“怎么帮他出气?”
“因为他帮我还了赌钱,当时只是胡乱应承下来的。然后他就真的让我为他做事,让我来面试伙计,而后要取得大小姐信任。”
乔挽哼笑一声:“然后呢?”
“没有然后,靳二郎还未再指派给小的任务,小的第一步还没迈出来便被大小姐识破。”
“他那条胳膊是我卸下去的,派你来只让我信任你?”乔挽微微拧眉。
“小的虽然好吃懒做,却从未害过人。方丈只是因病去世,我贪图寺中的银子便没操办就将其掩埋,又拿走了他藏在身上的秘籍。”元吉面色苍白地为自己辩解。
“那你现在有何打算?”乔挽乜斜着眼看他。
元吉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书,恭恭敬敬地摊到乔挽眼前:“这是方丈唯一遗物,若是交公还不如奉给有用之人,您那蛊毒的方子我可是按此秘籍开的。”
乔挽心在颤抖,面上却不显:“想用这东西打动我?寻常市井百姓哪有什么蛊毒可解,不过是当话本子看看而已的玩意儿。”
元吉心一横,咬咬牙闷声道:“只要不报官,一切听大小姐的。”
“好,你先下去吧。”乔挽也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
元吉起身,失魂落魄地向外间走,却听乔挽说:“把银票拿走,你该得的。”
法金寺的方丈是林忠告诉她的,林忠不懂毒,提及法金寺的空慧法师有过研究,只是那人性情孤僻,不好说话。
只不过乔挽已经收了秦鹤鸣的千两诊金,就算鸡蛋撞石头也要碰一碰。
于是便差人到雪峰岭法金寺,结果却是人死寺空,一切皆无。
玉容的催情蛊,她本已无胜算,没想到横空出来个偷人秘籍的元吉,这倒让她这个想睡觉的人凭空多出来个枕头!
想起柳红,便想起靳英博那张如骷髅一样的脸。
既然上了门,自然没有平白放过他的理由!靳英博!别怪我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