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唧唧啾啾叫个不停,好似有所感,对江兆林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呆呆。”沈疏词走过去,给它捏了点蚯蚓干,自打江江这么叫它之后,这个名字就传开了。
江兆林低咳一声,“其实我今天过来,除却来道贺,还是为了我那个不省心的女儿……”
他心底清楚,故意杀人,还驾车逃逸,数罪并罚,江姝研逃不过,只有唐菀出具谅解书,才可能减轻刑罚。
虽然自知这方法很难,他也要豁出老脸来这里一试。
“之前的事,还是要和你们郑重的赔礼道歉。”江兆林这段时间,消瘦许多,他本就生得凌厉,此时两颊皮肉清减,颇有些形销骨立之感,只是有求于人,不得放低姿态。
“对于给唐小姐造成的伤害,我觉得很抱歉,也知道没办法弥补,这里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
江兆林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父女二人面前。
“姝研双腿断了,就算恢复得好,这辈子只怕也不良于行,她也尝到了教训,我今天舔着脸过来,也是想……”
可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唐云先打断了。
“五千万?江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唐云先瞥了眼支票。
“小小的心意?”
“您是觉得,我女儿的性命,在你眼里,就值五千万?”
……
“唐先生……”
“您既然也知道,自己是舔着脸,就不该过来。”
江兆林呼吸一沉,眼皮狠狠跳动两下,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话都没说完,就被唐云先给硬撅了回去。
“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才二十出头……”
“十八岁,犯法就该坐牢了!”一句话,又把江兆林堵得一噎,他怕是没想到,唐云先模样斯文,说话却如此扎心刺骨,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三岁小孩都知道,不该欺负人,才二十出头,她年纪还小?”
“再者说,她现在变成这般模样,是自己畏罪潜逃才出的事故。”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而她需要负的责任就是接受法律的审判。”
唐云先坐在沙发上,说完又慢条斯理喝着热茶。
语气温吞,态度却很强硬。
“唐小姐身体没大碍,马上又要订婚,大喜的日子,以后嫁给小五,也该喊我一声叔叔,这件事就真的不能……”
江兆林完全是豁出了脸面。
可唐云先一听这话,就好似触到逆鳞,抬手将紫砂茶杯扣在桌上,猝然起身。
身量相当,四目相对,似有火星。
“江兆林,若是菀菀当天出了一丁点儿意外,你以为我们还能坐在这里聊天?”
“出事当晚我就去了京城,也是知道江姝研自食其果,正在医院抢救,大家都是做父母的,知道你当时也是心急如焚,才没去找你们算账。”
“要不然,就算菀菀没事,我也会冲过去找你们家要个说法!”
“当时我没有步步紧逼,已经很仁慈了,你现在和我说什么她没大碍?若是真的出事,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嘛!”
谁家孩子谁心疼,唐云先就唐菀这么个女儿,自然更加疼爱。
“刚才你说菀菀嫁过去,还得喊你一声叔叔……”
“可最近江氏集团的事,业内风声不断,你要是真把他们当一家人,又何必苦苦相争,把集团搞得乌烟瘴气。”
“一面想夺权,一面还来打温情牌,您觉得合适吗?”
唐云先说话算是委婉客气了,就差直接骂他不要脸。
此时画眉忽然又叫了两声,唐云先偏头看着它,“您看我们家这画眉鸟,虽说就是个鸟可你喂点吃的,驯化一下,还是很乖的,可是有些人,是怎么养,都喂不熟……”
“总想着,偷摸找机会啄你一口,当真是厚颜无耻。”
“有些人,真的还不如这些小畜生,是吧江先生。”
唐云先冲他笑着,笑容淡淡,眉眼温润。
江兆林手指微微攥紧,额头青筋更是突突直跳,他是专门避开唐老出门时候过来的,总觉得老爷子不在,事情还有一线生机,没想到……
指桑骂槐,暗讽他还不如畜生?
“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江兆林哪儿还有脸面留下。
“江先生,支票。”唐云先睨了眼茶几上的支票。
江兆林一把抓起,揉在手心,都要走到门口,又被他叫住了。
“还有那些东西……”
江兆林深吸一口气,提着东西,刚走到门口,门从外面被推开,迎面撞到了唐老爷子。
“呦——兆林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来。”江兆林心头攒着火,可这是在唐家地盘,无处发泄,脸憋得铁青,说话吐字,都好似从牙缝里一个个抠出来般。
“你这是……要走?”唐老拄着拐杖,他做完手术已经有段日子了,孙女要订婚,还有沈老陪着,日子过得舒服,胖了一圈,笑起来,更加和善慈祥。
“我……”
“还提着东西?”唐老皱眉,看向不远处听到动静走出来的唐云先,“云先啊,这是怎么回事?他过来,你也不打电话通知我一下!人家客人提着东西过来,你是做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爸——”唐云先蹙眉,他父亲怎么提前回来了?
“兆林,进来坐。”老爷子抓着他的手,就往里走。
“唐老,我还有事,该走了。”
方才已经闹得那么难看,江兆林哪儿还有脸继续待着。
“来都来了,再坐一会儿。”唐老扭头看向唐云先,“人家远来是客,还带了礼物过来,你却要把人赶走?”
“是啊,进来坐。”沈家老太太笑眯眯的。
江兆林刚才被硬撅了一通,脸都差点气歪了,唐云先就差亲自动手,连人带礼物把他给丢出去了,可唐老玩得这又是哪出?
三个老人家太过热情,江兆林手中又提着东西,非常被动,莫名其妙又被拉近了客厅。
一番寒暄后,唐老笑着看他,“我听说姝研已经醒了,人怎么样?没事吧?”
“还好。”这种情况,江兆林还能说什么。
“那就好……”唐老长舒一口气。
“谢谢您的关心。”
江兆林心底千头万绪,摸不清唐老到底想干嘛?按理说,他比唐云先更难缠才对,怎么会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
“那什么时候能出院?”沈家老爷子询问。
“还不清楚,可能还要休养一段时间。”他们这般客气,江兆林也只能客客气气的。
在别人地盘,主人家笑呵呵的,你要是发作,太不合适。
“保住性命就好,我还想说,如果需要,我可以给她介绍几个好的医生。”沈老笑着,可接下来一句话,却让江兆林如堕冰窖,“毕竟……”
“日后还要坐牢的。”
可不能把命给丢了!
……
唐菀原本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爷爷和外公在玩什么把戏,他俩知道江姝研做的事,怒发冲冠,就差冲到京城去了,怎么可能对江兆林这么和颜悦色。
没想到,玩得是软刀子。
这一刀下去,可比父亲那种狠多了。
江兆林更是登时脸色一白。
“现在很多做父母的,就是太溺爱孩子了,惯得他们有恃无恐,要是不吃大亏,都不知道怕。”唐老无奈摇头,“兆林,我知道你这次过来,除了给菀菀道贺,肯定还是来道歉的。”
“其实没必要,她已经得了教训,后面还有法律制裁。”
“我们原不原谅无所谓,主要是要让孩子知道错了,以后从里面出来,不要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惩处只是手段,教育,让她知错,才是根本。对吧,兆林?”
唐老爷子笑呵呵的,这每句话,就像是淬毒带刺的勾子,一点点在江兆林身上划拉着。
扎得又狠又毒。
彻底把他那点后路给堵死了。
还说的好像是为他考虑,为了江姝研将来着想。
江兆林暗恨咬牙,却还得陪着笑,“您说的有道理。”
“你千里迢迢过来一趟,也不容易,留下吃了饭再走吧。”沈老太太笑着。
“不用,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吃顿饭的时间总是有的,你又是小五的叔叔,我们应该好好招待。”沈老爷子附和,“老唐啊,你珍藏的花雕酒,是不是该拿出来了啊。”
“我……”江兆林想拒绝。
他都能想到,这压根就是个鸿门宴。
明知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却跑不掉!
不待他拒绝,唐老忽然大笑,“老沈啊,就是你想喝吧,还借着别人的名义,不过今天高兴,兆林千里迢迢过来,的确要喝一杯……”
“那我去拿酒。”唐菀笑着起身。
唐家热热闹闹忙活起来,倒是把江兆林给晾在了一边。
到了最后,他只能被动的上了餐桌,被动的喝了不少酒,餐桌上,两个老爷子打着太极。
软刀子一寸寸划拉着,真要生生把他的心给撕开。
气得他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吃了饭,礼物也留下了,唐家人还乐呵呵的从他出了门。
在门口,唐老还笑着对他说:“以后有空啊,多来家里玩。”
江兆林笑着答应,可上了车,却气得直接把手机给摔了。
妈的!这家人未免太欺负人了。
……
目送江兆林车子离开,唐老才笑着转身,一群人进屋,把门关上,他才冷哼一声:
“什么玩意儿,以为我们唐家是这么好进的?居然还有脸过来。”
“现在外面很多人盯着我们,撵他出去,只怕几个小时后,新闻就见报了,马上就是菀菀和小五订婚的好日子,犯不着为了这种人败了兴致。”
“别等着有些媒体说,我们唐家得理不饶人,我们是受害者,也能被写成施暴者。”唐老爷子看得很远。
虽说江姝研涉嫌谋杀,可唐菀毕竟没事,她又断了腿,唐家此时把江兆林连人带礼物丢出去,有些圣母心泛滥的人,可能还会同情他们,反过来谴责唐家过分。
“人既然来了,咱们就好吃好喝招待,亲自送他出去,给足了他面子。”
“他女儿都做出了这等事,我们唐家还能以德报怨,以礼相待,我看谁还能指出我们唐家半点错漏。”
“云先啊……”唐老拄着拐杖,抓着唐云先的胳膊,“我早就告诉过你,杀人御敌,方法很多,你啊,还要慢慢学。”
“我知道。”
唐菀只觉得父亲怼了江兆林,让他带着东西滚蛋,很是解气,却没深究太多,此时听爷爷一番解释,只能感慨:
姜还是老的辣!
**
而江兆林这边,已经气得浑身发颤,他知道来求情,唐家原谅,只有万分之一可能,但他总要试试。
若是不成,被赶出来,也还能借着媒体渲染,卖惨,毕竟唐菀毫发无伤,江姝研又断了腿,唐家还步步紧逼,总有人会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之类。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唐老爷子,居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把他最后那点后路和手段都给拦腰斩断,他就是想以此做文章,都没法子。
果真是厉害啊……
而江锦上此时,也听唐菀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说来也巧,爷爷今天出门不久,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回家的。”唐菀也不傻,这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五哥,你觉得呢?”
“可能江兆林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恰好撞到爷爷他们,活该倒霉吧。”
不过江锦上此时心底感慨的却是:
幸亏唐老很喜欢自己,要是这位老爷子故意阻挠,他想求娶菀菀,只怕会难上加难。
------题外话------
出门没看黄历?五爷,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五爷:幸好爷爷和我站在一头,要不然……
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