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八京城下了场小雪,到了年三十时,微雪初霁,晴空碧色,阳光更是煦暖照人,中午刚过,江家就热热闹闹准备起了年夜饭。
江江和陶陶原本在院子里堆雪人,江承嗣瞧着两人堆得雪人歪七扭八,上前帮忙。
可自从他加入后,莫名其妙就打起了雪仗。
江江和陶陶毕竟人小手小,搓揉的雪团也小,砸在江承嗣身上,几乎没什么用,可江承嗣跟他们玩真的。
一个巨大的雪团砸过来,雪地松软,江江本就没站稳,一个雪团迎面砸来,本想躲开,结果——
直接被砸倒在地。
江宴廷就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臂,紧盯着江承嗣。
江承嗣悻悻一笑,走过去把江江捞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碎雪,“怎么样?没事吧。”
江江刚准备开口,就看到有辆车停在门口,然后缓缓驶入了院子,江承嗣瞧见车牌,眼神就变了。
“四叔?”江江扯了扯他的衣服。
此时车内的人已经走了下来,不是旁人,正是江承嗣的母亲。
纤瘦骨感,气质却很好,看得出来,年轻人也是个美人。
瞧见江承嗣,冲他笑着,“承嗣。”
“嗯。”江承嗣应了声,招呼站在一侧的陶陶,随他进屋,女人站在原地,有些尴尬,还是江宴廷主动请她进屋。
江承嗣对这个母亲感情很复杂,大抵是太失望,感情也就消磨了。
她太懦弱,以前不敢反抗父亲,日子过得并不幸福,他从未在父母身上感受过家庭的温暖,父亲也从未给过母亲任何尊重。
江兆林出事,她有机会离婚,离开那个男人,却又一直在照顾他。
江承嗣实在不知道,母亲到底想要什么?
是真的爱着江兆林?
江承嗣懒得想那么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既然决定陪着江兆林,他自然也不会拦着,渐渐地,母子之间就没什么联系了。
她进屋后,江时亦看到她,没什么异样,还是喊了声“妈”。
只是那语气却很凉薄。
原本热热闹闹的江家,因为她的到来,气氛变得迥异,范明瑜还招呼她坐下,老太太却抬了抬手,“跟我到屋里来吧。”
两人具体聊了什么,无人知晓,也就说了几分钟。
待她离开后,老太太才把江时亦与江承嗣兄弟俩叫到屋里。
“其实你们母亲过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希望你们两兄弟能过去陪他们……吃一顿年夜饭。”
老太太把放在桌上的一张纸条递给江时亦,“这是她现在住的地方,你们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留在这里吃饭,我这里……”
“永远给你们留双筷子。”
江时亦接了纸条,面色如常,倒是江承嗣,什么都挂在脸上,已经很不爽了。
……
客厅内,唐菀抱着孩子下楼时,就瞧见气氛不对,“怎么了?刚才谁来了?”
“没事。”范明瑜笑着从她手中接过孩子,“我们慕棠又重了……”
江锦上这才走到唐菀身边,低声说了句。
唐菀这才恍然,待老太太领着那兄弟二人出来后,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大家心底却有千百种滋味。
**
江家老宅本就靠近郊区,又是年三十,外面没有一丝车声,众人热闹得围成一桌,伴随着熟悉的春晚音乐,年夜饭就开始了。
“四叔,我想吃这个。”江江抱着小碗,紧挨着江承嗣,“你帮我夹。”
“年纪不大,你还挺会使唤人?”江承嗣轻哂。
“我要喝饮料,你帮我倒一下。”
“你还想干嘛?真把我当保姆啊?”
“吃完饭,我们去看烟花吧,你骑摩托载着我和妹妹。”
“我怕被你太奶奶打断腿!”
“……”
江江是感觉到江承嗣不开心,故意黏着他,直至年夜饭到了尾声,老太太提前要发压岁钱,才离开他。
江承嗣心底也清楚,侄子是关心他,很贴心,心底暖暖的。
觉得这么多年,没有白疼他。
结果这小子离开前,靠近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四叔,之前你和四婶拉小手的事,我帮忙保密了,你别忘了答应对给我和妹妹的压岁钱,你给钱的时候,给我打个暗号,要偷偷给我,千万不要让我爸妈看到。”
江承嗣:“……”
这一件事,他都忘了,原本被捂暖的心,瞬时被一盆冷水浇下。
这小子来送温暖,该不会是怕他不给钱吧。
“……来,菀菀,这是你的。”老太太将一个红包递给唐菀。
“奶奶,我不需要。”
“奶奶给的,拿着,知闲也有!”老太太的红包,几个孙子自然是没份儿的,孙媳妇儿倒是人手拿了一个。
今晚丰收最多的当属江江和陶陶兄妹俩。
因为江江和陶陶也给他塞了个红包,两人攒了些零花钱,大抵不多,说是给弟弟的。
“你们还小,不用给弟弟压岁钱,这钱留着自己买零食就好,我替弟弟谢谢你们。”
“我们有钱的,哥哥姐姐也给我们压岁钱,那我们也该给弟弟。”陶陶说得理所当然。
她口中的哥哥,自然就是谢夺兄妹。
他们年纪差太多,给压岁钱很正常,这两人就有样学样,给江小歪准备了一份。
孩子的一番心意,唐菀就收下了,又偷偷和江锦上说,再给两人的红包里多塞点钱。
众人瞧着两个孩子太懂事,他们能有什么钱啊,居然还想着弟弟,老太太一高兴,又给两人递了个红包。
几乎所有人都如此。
江江一直说自己有钱,不需要这么多压岁钱。
最后的结果就是:
他们拿出了一点小钱,赚了一大波好感不说,还多拿了不少压岁钱。
只有江承嗣冷眼旁观:
你丫的之前坑了我五千,肯定有钱啊。
二哥明明不是这种性格的人,怎么养出这么个白切黑的小财迷。
仔细想想,江宴廷带孩子那会儿,工作很忙,有段时间,江江是跟着江锦上生活的,不仅学了他挑食的毛病,大抵连歪歪肠子都学会了。
你再装,你再给我装。
……
吃了年夜饭,收拾了餐桌,众人又坐在一起看春晚,江宴廷夫妻俩,打算带孩子去看烟火,晚上九点多就走了。
江江坐在车里,抱着书包,里面塞了鼓鼓囊囊的都是红包,结果江宴廷却告诉他,“你还小,压岁钱我帮你保管。”
“……”
“我还不会贪你这点小钱,我帮你存了,等你长大再给你,你还小,还不会支配使用这么多钱。”
江宴廷不希望孩子养成骄奢的习惯。
江江咬了咬牙,这些家长,怎么每年都用一样的套路骗他的压岁钱?
“爸爸,我不小了。”
“我只是帮你存着。”
“那你之前帮我存的压岁钱呢?我可是有记账的。”
“……”
沈知闲忍不住笑出声。
这一家四口离开,没有了孩子,老宅的热闹气氛瞬间就减了一半,不过江小歪依偎着老太太,认认真真盯着电视,好似看得懂一般。
唐菀正坐在边上,在工作群里给员工发红包。
江锦上与江时亦坐得很近,也不知在聊什么,只有江承嗣,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百无聊赖得翻看手机,似乎所有群里都很热闹,朋友圈里,全都是在晒年夜饭的。
因为母亲过来,勾起了往事,他心底烦闷郁燥,恨不能找个宣泄的渠道。
此时群里还在叫嚣着去河西集合赛车,他咬了咬牙,“奶奶,我出去一下。”
“大年三十的,你去哪儿啊!”老太太皱眉。
“约了几个朋友聚聚。”
老太太知道他心底不舒服,也没拦着,只叮嘱他,“别喝酒,注意安全。”
“我知道。”江承嗣抄着车钥匙就开车到了河西。
**
河西山上
几十辆车围在边上打着炫目的灯光,一群人正聚在一起高呼狂欢,瞧着江承嗣过来,似乎掀起了一波不小的高潮。
“四爷,我们还以为您不来了。”
“今晚我们打算通宵,然后去您酒吧喝到天亮。”
“要不要玩一把?”
……
小寸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盯着江承嗣就问,“四嫂怎么没来?”
江承嗣没作声,只是此时正好有个比赛,他就参加了,外围的高呼声很大,似乎这样的喧闹,才能消弭他心底的郁燥不安。
伴随着低鸣的引擎声,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
出发口哨响起,江承嗣的车子自然是第一个弹射出去的,周围欢呼不断,江承嗣熟人利索得操控着方向盘,无论是控制车速,还是弯道飘逸,机械性得,好似要发泄什么。
与他比赛的几个人,是最先看出异样的。
他们都知道,江承嗣车技好,可寻常玩车,就是图个高兴,又不是专业比赛,他的车速从不会飙得这么快,这一转眼,已经把所有人远远甩在车后。
当他车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围观的人也傻了。
“什么情况?18分钟多一点,这记录有些逆天了。”
“四爷今晚是受什么刺激了,一上来就这么猛?”
“果然四爷还是厉害的。”
……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江承嗣结束了一圈比赛,只是所有人前来祝贺时,他忽然又觉得有些落寞。
有一种,别人热闹与他格格不入的感觉。
此时手机震动着,这是家里的小群,江宴廷已经带着孩子到了能燃放烟火的地方,拍了几张照片回来。
唐菀是第一个说话的:【等我和五哥孩子大一些,就能跟你们一块儿去了。】
而另一个群里,祁则衍也晒了一张图。
年夜饭的照片,阮家就四个人,也做了十几道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从图片就看得出来,也很热闹。
从来没有一个新年,让江承嗣觉得如此落寞难受,就连玩车都填不满心底那份空虚。
此时手机再度震动起来,一条信息,那位“肖小姐”发来的:
【除夕快乐】
配了一张颇为可爱的图。
**
关东司家
他们家就三口人,刚吃了年夜饭,正坐在一起看春晚,她给江承嗣发了信息,等了许久都没回信,微微皱眉。
猜想他可能还在吃饭。
约莫五六分钟,手机嗡然作响,一则短信蹦出来:
【想去看烟火吗?】
她用余光打量着父母,两人正在讨论春晚,说没有以前的好看之类。
“爸、妈……”
“怎么了?”游云枝看向她,“是不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我想出去转转。”
“你自己啊。”
“跟朋友。”
司家人也不傻,自从她之前拿了一枝玫瑰回来,就明白,她在外面有情况了,大年三十还要出去见人,这显然关系不一般。
司先生自然是不太愿意的,大过年的,就该一家人坐在一起守岁,可游云枝主动开口,“去哪儿玩啊?要不要让司机开车送你?”
“不用,我先上楼换身衣服。”
江承嗣靠在车边,直至收到信息,才驱车前往城东。
留下一群人有些懵逼了,什么情况啊,刚玩了一圈,大家正嗨着,怎么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