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门口
刚从车内下来的人,收起手机,朝着江瑟瑟走去。
小姑娘穿得很多,黑色羽绒服,羊绒围巾缠了几圈,遮过下巴,衬得小脸好似只有巴掌大。
鼻尖被凉风吹得微红,一双小鹿眼,灵则生动,凛风瑟瑟,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身侧站了一群男男女女,年纪相仿,都是围巾遮面,他才观察许久。
“你是林鹿呦,林教授的女儿?江瑟瑟?”他试探着询问。
江瑟瑟点头。
“实验室那边出了点问题,江教授和林教授让我来接你。”那人说着,还把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你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她。”
江瑟瑟垂头看了眼他的证件,化验所的实习研究员,而此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父亲打来的,“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电话接通,江时亦声音传来,“喂,爸?”
“他人到了吗?我和你妈今晚可能回不去了,我跟他说好了,让他送你去外公家……”
江时亦说话时,江瑟瑟又打量了一眼那个男生,看着年纪不算大,她站在KTV门口的台阶上,而他则在台阶下面,一直在盯着她,瞧她看向自己,略微抬眼,透着询问,因为她有什么话要说。
眼尾一挑,分明是轻挑的动作,可他眼底却全无半分让人不舒服的神色。
头发很短,额前还乱风吹散几分碎发,五官英挺,面目清隽柔和,穿着规整的实验室白大褂,出来匆忙,外面就套了件黑色羽绒衣。
神色有些散漫不羁,可五官却是风光霁月的柔和。
江瑟瑟挂了电话,才和江慕棠等人辞别。
“到了外公家,给我打个电话,有事随时联系我。”
即便这人是三伯和伯母同单位的人,就算开着三伯的车,江慕棠还是不放心把妹妹交给一个陌生人,再三叮嘱才让她上车。
“我知道,那我先走了,小舅、小姨再见——”与众人辞别。
男生与江慕棠等人皆不认识,只是江霍几家在京城十分出名,自然猜得到几人身份,客气地点头辞别,想着天寒地冻,绅士得伸手准备拉开副驾车门,江瑟瑟却快他一步,钻进了后排座位上。
他眉眼一挑,这小丫头……
是真的把他当司机了?
不过他现在也的确是个司机。
两人上车后,也没说什么话,江瑟瑟或是偏头看着窗外,或是玩玩手机,后排光线昏暗,将她小脸都衬得斑驳明灭。
驾驶位的人,却时不时在看她,小姑娘模样长相那是另外一回事,他就是好奇,江时亦这么难搞的教授,是怎么生出这样的女儿的?
他还没进化验所,听说这次的主面试官是江时亦,就听人说了他很多事。
什么强迫、洁癖、难搞,这都不是讨论重点,重点是——
听说他女儿也很难搞!
说是遗传了父母的高智商,学习特好,太喜欢读书,读成书呆子了,所以性格很沉,特别难相处。
透过后视镜,他又瞥了眼后侧的人,大抵是从手机上看到什么好玩的事,眉眼一弯,小鹿样的眼睛,瞬时弯成新月般。
他勾唇笑了笑,再怎么说都是半大的小姑娘,脾气能有多差,有多难搞,还真会以讹传讹。
不过两人一路无话,直至快到小区时,她才出声问了句,“我爸妈最近……是不是特别忙?”
“实验出了点小状况,最近几天会很忙。”他就是个实习生,没法参与实验,就是帮忙打打杂。
“今晚谢谢你。”
“不客气。”
江瑟瑟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滑过了十二点,再有两天就是元宵,如果按照这个情形,只怕元宵当天,她不是待在外公家,就得去太奶奶家里了。
江时亦和林鹿呦的工作休息,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实验进度来的,逢年过节未必有空,江瑟瑟经常是各家跑,她偏头看着窗外,神情稍显落寞,显得又沉又安静,倒惹得开车的男生多看了两眼。
车子一路行至单元楼下,目送江瑟瑟上楼,听到防盗门撞上的声音,瞥见一户人家亮起了灯,他才给江时亦回了个电话。
“江教授,我已经把您女儿送回去了。”
“谢谢。”江时亦声音有些冷清。
“那我现在把您的车开回实验室。”
“不用,你开着我的车回学校休息吧,明早替我把车全面清洗一下再送来,洗车费我报销。”
这车很干净啊,洗什么车?
洁癖这么严重?
还是……
嫌自己开过他的车,觉得脏?
**
江瑟瑟想着父母可能无法陪自己过元宵,心底总是有些落寞,洗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而这一夜,同样无法成眠的还有……
霍青岑!
她正偏头看着放在一侧飘窗上的毛绒熊,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还有他紧握自己手指的触感,那种心脏被细微收紧的心悸窒息感,至今还残留在心上。
每每回想,还觉得脸红发热,头晕阵阵。
事情发生得很快,当时甚至来不及思考,此时回想,感觉却越发清晰,真是要命。
她甚至开始思考元宵节该穿什么衣服,席忱会和自己说什么?他们会去干什么……
后来仔细一想,我又没答应他要出去。
反复纠结,后半夜才睡着。
导致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母亲已经在忙着给哥哥收拾行李,整个霍家都忙忙碌碌的。
“你哥明天去队里,你爸说他要去看战友,我们正好送你哥去队里,你也收拾一下,明早就出发。”
“明天走?这不再过两天就是元宵了?不在家过节?”
霍青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变数,一时愣住了。
“你爷爷奶奶受邀去看晚会,元宵节当晚也不在家,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儿,去哪儿不是过节啊。”沈疏词笑着。
“您不上班?”霍青岑低声询问。
“和单位请假了,不碍事,天冷,你就带个厚外套,拿几件贴身衣服换洗就行。”沈疏词笑道。
什么看战友都是假的,说到底霍钦岐夫妻俩就是舍不得儿子,恰逢元宵,部队基地都有活动,看战友,凑个热闹,也是为了和儿子多处处。
沈疏词说完,瞧着女儿还在发愣,低笑出声,“你不是最喜欢下连队去基地吗?发什么呆啊,你元宵节还有其他安排?”
“没、没有。”
“那就去收拾东西,明早就走。”
霍青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打得措手不及,思量着该怎么和席忱说这件事,思来想去,就拖到了元宵节前一天。
当霍青岑终于编辑好信息,发送过去时,悲催的事情发生了——
信号微弱,信息发送失败!
霍听澜所在的基地在山里,信号本就很差,信号最好的地方,那大概是领导办公室,霍青岑也没法进去,真是疯了。
反观席忱这边,他元宵节前一天,他起床时,江锦上今日没去公司,难得这个点还在家,正在和唐菀思量着去各家送礼,江慕棠则在边上坐着,正在给乌龟喂食。
唐菀清点了一下礼品,看向自己儿子,“慕棠,你待会儿把这些礼物给各家送去,东西都一样,每家都有一份,你大伯和四伯家里,以及你干妈家的。”
“三伯呢?今年又不在家?那瑟瑟去哪里过节?”江慕棠询问。
“不清楚,待会儿打个电话问问,要不然就让那丫头来我们家。”唐菀直言。
“霍家不需要送?”席忱忽然开口。
江慕棠听闻这话,又是一阵头疼,他能不能离霍家远一点。
“霍家几口人送听澜去队里了,元宵节不在京城。”唐菀笑道。
席忱闷声点头,眼神暗了暗,“那我去陶艺馆了。”
说完就拿了东西出门,江锦上紧盯着他,直至大门关上,才偏头看向江慕棠,“你师叔最近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江慕棠感慨父亲的敏锐,太可怕了。
“感觉他有点奇怪。”
这人住在江锦上家里,他肯定要为他负责。
江慕棠讪讪笑着,不敢多说什么。
……
席忱出了观塘别苑后,他最近都没联系过霍青岑,就是想给她安静的时间沉淀思考,只是听说霍家元宵节都不在京城,心底便有些燥,尝试着拨打她的电话。
听筒那头传来的声音是,电话不在服务区。
聚餐那一晚,席忱是有些冒进了,他心中也没底,他不知道霍青岑随家人离京,是不是也有躲着自己的成分在。
心烦意乱。
去了陶艺馆,陶土在手中,变化着各种形状,却又始终无法成行,一如他此时繁乱的心绪。
元宵节当天,席忱随着江锦上一家去了老宅,老太太对他格外照顾,拉着他一直问东问西,席忱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查看手机。
没有信息,电话不通。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就好像是给他最后的通牒时间到了期限。
可能人家对自己并没什么感觉,感情的事是强求不来的。
江家人多热闹,席忱又是客人,难免推杯换盏,多喝几杯,而他今晚似乎也格外放肆,喝了不少酒,大家都觉得他有些反常。
“少喝点,干嘛要喝这么多。”唐菀皱眉。
“没事,就是有点想家。”席忱端着酒杯说道。
众人心想,他毕竟年纪也不算大,过节倍思亲,也就没多想,倒是江慕棠这个活跃在吃瓜八卦第一线的人,看出了些许不同,他这哪里是想家啊,八成是被小姨给拒绝了吧,
这也挺好,两人不在一块儿,也省得他担惊受怕。
只是看小师叔这般落寞,又觉得他挺可怜,江慕棠便陪着他多喝了两杯。
元宵节晚会都过半了,两人还在喝酒,倒是来老宅过节的江瑟瑟,煮了些元宵,封装好后,借了一辆车,出发去了化验所。
江瑟瑟到父亲办公室的时候,只有上次接送江瑟瑟的那个男生在,值班,负责做一些比较简单的资料归纳整理工作。
瞧见江瑟瑟过来,还有些诧异,“江教授和林教授都还在实验室里,要不要我去叫他。”
“不用,让他忙吧,我等等就行。”
江瑟瑟原本是打算给父母送元宵的,结果等来等去,他们一直没出来,实验进程中打扰他们多有不便。
元宵这东西,又不好反复加热,为了避免凉透浪费,最后江瑟瑟自己吃了一份,另外那份……
进了那个男生的肚子。
惹得江时亦出来时,还眉头直皱,好像他吃了什么金贵的东西,导致随后几天,他都觉得江教授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化验所的人调侃:“你敢吃江教授女儿做的东西,你胆子很大啊。”
不过后来他还吃了不少次,就差把人家闺女都吃干抹净了。
这就是后话了。
他此时只觉着,能关心父母,大晚上煮元宵送过来的小姑娘,孝顺又懂事。
这边有人借酒消愁,有人吃着甜甜的元宵,也有远在山里的霍青岑,正爬在一个山坡上,努力接收信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