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傲天手里的罐子,约两圈大小,直口短颈,圆脸肩鼓腹,下半部分内敛,底座内凹,这种罐型,其实并不算罕见。
罕见的是,瓶身上描绘的飞象纹纹路,色彩鲜艳,纹路精美,所用工艺乃是斗彩。
所谓斗彩,也谓“逗彩”,是华夏传统瓷器的制作工艺之一。
最早创造于明朝宣德年间,是釉下彩和釉上彩双结合创作的一种烧制工艺,能够很好地重叠颜色,使其拥有鲜艳华丽的色泽。
在斗彩出现之前,华夏传统工艺只有釉下彩和釉上彩两种,釉下彩以青花瓷为尊,而釉上彩最出名的便是粉彩瓷。
斗彩工艺便是两者结合,所创造出来的结合体,虽然创造于明朝宣德年间,最巅峰的时期乃是明朝成化年间。
其中有一件赫赫有名的文物“成化斗彩鸡缸杯”,可谓是世人皆知。
看世人只知“成化斗彩鸡缸杯”,少有人知这个系列还有另外一套巅峰之作,便是“成化斗彩天字罐”。
无论是“成化斗彩鸡缸杯”,还是“成化斗彩天字罐”,其实都是同一时期的官窑所制,也就是明宪宗朱见深御用之物。
目前为止,成化斗彩瓷器流传下来的数据都很稀少。
其中,流传下来的成化斗彩鸡缸杯,仅仅只有十九件,而成化斗彩天字罐就更加稀少了。
至今为止,已经确认的出土物,仅仅只有12只
然而,虽然记载有12只,但是近代战争时期,十一件中有四件已经遗失,只留下图片和文字记载,本品已经毫无踪迹。
所以目前为止,真正确认存世的仅仅只有8只。
李平安所学的是历史,成化斗彩瓷器几乎代表了成化年间最巅峰的瓷器工艺,他自然也了解过。
而且他记性不错,大多数看过的资料,虽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记住,但也能记个大差不离。
也正因此,无论是目前还存世的,亦或者是遗失的,李平安都记得这几只天字罐的纹样。
洪傲天手里所拿的这一只,如果是真品,便是所遗失的四只天字罐之一的“成化斗彩飞象纹天字罐”。
乍一看之下,他手里的这只罐挺像那么一回事,但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相对于博物馆的那几只天字罐,这只天字罐的工艺就要稍微粗糙一些。
当然,这么一点点差别,普通人用肉眼其实很难去分辨,必须要借助工具才行。
李平安得到透视眼之后,他的双眼视力就有所加强,所以能够看出这点瑕疵。
以洪傲天的眼力,如果仔细辨认,绝对不可能看不出这些,可他根本就没有细看。
李平安猜测,洪傲天手里确实有一只真品,只是不知道,他是舍不得将真品交给这个摊主呢!还是这个摊主在得到真品之后,心生贪婪,直接拿样品给调换了。
但无论如何,对于李平安而言,这场赌斗他是赢定了!
因为他只要盯好洪傲天手里的这只破罐子,保证他找不到机会替换,他便必输无疑。
李平安大致估算了一下这只假罐子的价值,虽然制作工艺还不错,但也顶多就是普通师傅的水平,拿出去当工艺品卖,价值也不会超过1万。
所以他也不着急了,正好看到这个摊子上,有一只巴掌大的老旧小葫芦上,正冒着微弱的白光。
这应该是一只蝈蝈葫芦,从样式上来看,不是很简朴,但是雕刻工艺和用料都还不错,那是紫檀木做底料。
如果价格不高,那这只葫芦拿下来,就能够赢下这场赌斗了。
这条街上,李平安之前所看到的那些冒着白光的物品,大多数也都是这种货色,其断代和价格都是大差不离。
虽然仔细找一找,也许能够找到性价比更高的,但李平安也懒得再跑了,伸手指了指那只葫芦,开口问道:
“老板,这只小葫芦怎么卖?”
他这一开口,边上的洪傲天立马注意到了他,然后下意识的用衣服将手里的罐子包住,这才朝着李平安开口笑道:
“小李,你不是朝着另外一边去了吗?怎么也来这里了!”
“随便逛逛而已,没想到这么巧和您碰上了!”李平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便敷衍了一句。
洪傲天和那摊主对视了一眼,便假笑着说道:
“那你继续逛,我已经挑好东西,就先回藏宝斋等你。”
“洪老爷子,别急着走啊!”李平安笑了起来,直接拦在他面前:
“反正时间也不早了,我准备随便买一件就算了,不如洪老爷子等我一起吧?”
洪傲天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下意识便要拒绝。
不过就在这时,被李平安甩在后面的洪一鸣,终于追了上来。
他朝着洪傲天对视了一眼,确认他已经将东西买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便走到李平安身旁,看到他空空如也的两手,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李平安,你怎么还是一件东西都没买?那在那头,我就看你什么都没买,怎么到这边还是没买东西?难不成是一件都看不上?”
“可这不应该啊!据我所知,咱们这条街上的这些摊老板,都是有靠谱货源的,经常会有一些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拿出来出售,我以前都经常在他们这里淘货的。”
“你这……一件都看不上……不会是看不起在座的各位摊主们吧?”
洪一鸣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是在为李平安操心,但实则就是在挑拨。
别看洪一鸣这挑拨的手段很low,可李平安这两天在这条街上,已经捡漏了两三次。
还运气很不好的,都碰上玩不起的摊主,你看那两次都是摊主自己先亏理,李平安仗着一个理字,也没有吃亏。
可他这个买东西的,和人家卖东西的,天生就是对立面。
这根本就不是用理亏不理亏能够来解决的,他们这些摊主就算是明知自己理亏,可毕竟涉及到利益损失,他们自然更愿意,就在自己那个角度。
所以对李平安的感官,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洪一鸣再这么挑拨几句,搞不好还真有可能出现效果。
别看这些倒爷们在收藏界处于最底层,平时也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可实际上,干他们这一行的,哪个屁股能干净?
哪个又没点脾气,没点手段?
李平安这要是把他们都给得罪了,指不定哪天就被人套麻袋了。
更别说,干他们这行的,向来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冤大头,自然也不差李平安这一个客人。
真要把他们惹毛了,指不定他们会团结起来,直接拒绝和李平安做生意。
李平安既然已经决定了走收藏这条路,而他拥有透视眼在手,那么想要用最小的代价,来获取最大的利益,最好的选择,便是来这些摊位上面捡漏。
所以,他也不能和这些人闹得太僵。
眼看着洪一鸣还想要继续挑拨,他便直接开口打断道:
“洪一鸣,我知道你对我心怀仇怨,心心念念的就想找机会报复我,哪怕只是诋毁我几句也无所谓。”
“和你好歹也是一个上过大学的成年人,你在诋毁我之前,能不能稍微动动脑子?我和各位摊主都是平等的,做生意也是平等交易,我没有购买意愿,他们自然也不会强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而我没看中的是,我自然也不会瞎买,这也是人之常情吧?怎么就扯上看得起看不起了?我和这些摊主们又不相识,无缘无故地为何要去看不起一群不相干的人?”
“你看我像脑子有病吗?还是你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觉得你随便用三言两语去挑拨一下,就能让所有人都仇恨我,针对我?”
李平安的这番话,有理有据,却也充斥着嘲讽和耻笑,更是将所有摊主都拉下水。
别看洪一鸣祖孙俩,和这条街上的所有摊主都打了招呼,在这个时间点将所有价值高的全收起来。
可那是有利可图,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认可洪一鸣祖孙俩。
如今洪一鸣还想用如此低劣的挑拨,把他们当枪使,直接激发了众堂主们的逆反之心,纷纷出言嘲讽:
“啧,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有意思,上来就把我们当成二百五,也不想想,老子吃过的盐,都比他吃过的米多。”
“也不能这么说,所以说有个别年轻人不行,但也不是所有年轻人都不行,像这种歪瓜裂枣,脑子不好的,估计也不多。”
“还是老洪家养出来的孙子呢!老洪家祖上好歹也是有点底子的,想到现在是一代不如一代,上梁不正下梁歪,输不起,玩不起,净会耍手段……”
“财帛动人心啊!咱们可还是少说几句吧!人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小心他们也耍手段,找咱们赌斗。”
“那咱们可赌不起,人家的都是玩必赢的局,咱们这三瓜两枣,哪里输得起……”
……
李平安听着众人的议论,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洪家这对祖孙俩玩的手段,显然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些摊主们虽然愿意拿钱办事,这很显然,他们也看不上这种卑劣的手段。
这不,他们虽然没有明说,可实际上,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早就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洪傲天还好,人老成精,脸皮自然也要更厚,所以听着众人的议论,虽然脸色有些微沉,但也没有发怒。
洪一鸣就忍不了了,他满脸发紫的瞪着众人,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可他耍的手段,这些摊主们又都知道,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咬着牙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做生意也不容易,不该被人看不起,所以才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可拉倒吧!”顿时有人嗤笑,一脸嘲讽地说道:
“我们好好做生意,又没有强买强卖,坑人钱财,一切秉承和气生财的方针,又岂会被人看不起?”
“也就你在这里没事找事,玩不起就一边玩泥巴去,别在这里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