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玄在前往北平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她是在一处破庙里落脚歇息的时候遇见他的。
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灰色袄子。
下巴上满是胡渣，头发比司清玄这段时间遇见的男人都要长些，被一根树枝简单的盘了起来。
嘴唇干裂，指甲也劈了，眼睛似乎也瞎了一只。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紧紧的抱着怀里一个布兜子。
司清玄给了土豆，给了玉米，可无论怎么尝试，她也没能问出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个人这么宝贝。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自己的一条命就是最宝贵的。而她还没见过什么能让人十分宝贝的东西。
对于在见到之后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哑巴，男人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他除了赶路，就是紧紧的将那布兜子抱在怀里。
路上掉下来一回，司清玄给接了下，他那目光，就没差给人穿个透。要不是司清玄啥也没做就还给了他，怕是真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不过司清玄也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也是一个“哑巴。”
到现在都两天了，这男人也没说过一句话，就连目光也懒得多看她几眼。
直到来到一处山脚，看见一块已经被轰去一半的碎石，这男人才激动的冲上前，拽着袖子开始仔细擦着断石。
“灵……德？”
在男人花力气拼起碎石时，司清玄也辨认了半天。
是这座山的名字？
石头拼好之后并不能放回去。
可男人却在石头前跪了下来，磕了好几个头。
“各位师兄师弟。是子清害怕。在这家国有难，大敌当前的时候，在你们都离开道观，外出抗敌的时候，我因为怕死，偷偷跑走了。”
一个大男人，哭的泣不成声，涕泪交加。
他的身躯抖动，好几次都差点栽在地上。
“你们都在杀倭子的时候死了，去的义无反顾，死的毫不畏惧。明明师傅在羽化的时候也跟我们说过，人之生死，在这片土地上是无畏的。可是最后，我却丢下你们所有人。”
他打开一路都十分宝贝的布兜子，露出了里面一堆的血衣。
“我没想到在最后，连你们的尸体都无法找回，最终只能寻到这些残缺血衣，代替你们埋在这灵德山下。你们放心，这一路回来，子清自己也想明白了。”
他简单的擦了擦眼泪，伸出双手就在碎石下挖了起来。
“生可往，但死，我亦可往。”
就在这时，迟迟未离去的司清玄也上前帮忙。
子清诧异于她还未离开，但见这人这么认真的帮他，一时间也没开口说话。
只是在埋完血衣之后，他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你跟了我一路了，接下去我要杀倭子，你也要跟着？”
子清已经想好了接下去要做什么，只是不想司清玄继续跟着。
他不知道司清玄一个女人是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没死，还跟着他走了这么久的。只是现在他要去做的事情是丢命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白白跟着没了命。
司清玄点点头，露出一个十分友好的笑容。
子清叹一口气，却是忽然转身就跑。
他原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将司清玄丢下，但当停下回头一看，这孩子就紧跟在他身后。
他跑，她也跑。他停，她也停。
跑到后面他自己都觉得很累了，但司清玄反而很轻松。
算了，由着她吧。
灵德山的位置在华夏北部。而据这段时间逐渐得知且清晰的信息，司清玄知道华夏如今的北部已经完全被倭子占领。
倭子逐步侵占了沿海向内陆蔓延。
在被侵占的北部，倭子更是扶持了华夏最后一个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重新建立了一个由他们掌控的国家。
他们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学校，随意抢夺，侮辱原本居住在华夏的百姓身上。
时间一长，不清楚事实的人就以为倭子是好人，觉得他们教的东西都是没什么错的，有些年纪小的孩子，更是以为自己是倭子人，忘记了本来的出身。
司清玄曾代入的想过。
倭子就是妖宗，而华夏这片土地和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就是桑央宗，还有其他宗门的人。
只是这里的人没有灵力，更多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完完全全的一个普通人。
被拿着精良武器的倭子，被狡猾的倭子，被不知廉耻的倭子给屈辱的踩在脚下。
反抗者只能远离曾经肆意通行的大道，去跋山涉水，去趟河。
靠着远没有倭子那样精良的武器，这里的人，也已经抗争好几年了。
子清爬上了一处山坡。不远处就是正在集结的倭子部队。
他脱下穿在外面的那一层衣服，露出了里面与红军一模一样的军服。
他拿出只有几颗子弹的手枪，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叠放整齐的布。
“这是在逃跑的时候，一位快死的小兄弟给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己路上做的一根长棍子，把布打开套了上去。
“他说这是他们队伍的旗帜，也是他们热爱这片土地的证明。可惜死的太早，没能让这里的人看见这块旗帜在这里随风飘扬。”
鲜红在这片山坡上十分显眼。
“我最终还是怕死啊。”
子清自嘲的笑了笑。
他向司清玄展示了枪里的子弹。
“算上我自己，这里的每一颗子弹，都是给师兄他们留的。给他们每一个人，换一个倭子下去陪着他们。”
“我这是在送死，因为就算逃跑之后活下来了。回到空无一人的道观，我也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我可以救你的。
司清玄本想这么说，可子清却让她走，让她远远的看着，看着一个将死之人最后要做的事情。
鲜红的旗帜立在了山坡上，一声枪响之后，是更多的枪响。
撼动大地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迎接的是那宛如告别语的自述。
人生为普通又如何。
人之信仰，人之理想亦如天高海阔。
我不能让我的懦弱，让我的害怕让后人对他们的先人嗤之以鼻。
我不能因为我自己一个人，就让你们看见这片土地上的不可能。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留下一丝可能，将来是美好的，不会是属于我这种贪生怕死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