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彦转回头，把没抽几口的雪茄摁在专用烟灰缸里。
可是那玩意儿一旦点燃了就很难灭，他碾了几下，干脆走到旁边的酒柜，随手拿出一瓶酒来，看也没看就拔开塞子，直接浇在上面。
他对于晚樱说了那么多，她油盐不进，居然还是出国去会程叙舟。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全都是无用功！
她确实是很漂亮，不止漂亮，甚至是美丽。可是漂亮的人千千万，有什么稀奇？他当年会看上她，只不过是因为，程叙舟喜欢她而已。
***
程叙舟这么晚才落地这座城市，是有理由的。
从东非那边飞过来，其实不过三四个小时，但是他首先去了当初张秀雯住的疗养院，了解一些信息。
张秀雯虽然接受了他这方面的联络，但是一直没有透露她本人在哪里，全都是线上沟通。
而唐继聪今天打电话来，所说的“出事了”，也不是指他接受诉讼传票的事情。
而是，程亦彦暗地里接洽了国内的一些媒体，打算等他一应诉，就把消息曝出去。
传票他早就接到了，不意外也不惊慌，甚至没什么过多关注。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在种植园里面见到了于晚樱该说什么。
什么诉讼，什么程亦彦的阴谋，先往后放一放。
但是如果程亦彦要把消息捅回国内，那就不一样了。
他不在乎新闻怎么写，舆论怎么说。但是这件事会波及到他不想波及的人。首当其冲的话题中心点，就是这场官司的起因——那场车祸。
他们早先避免了车祸曝光，现在再来进行二次曝光，就会有双重的舆论压力，甚至会把当初他和庄佳仪的绯闻也扯进来，潮水会把于晚樱淹没。
这件新闻，一定要压下来。
去了疗养院所在的城市问清楚之后，顺藤摸瓜，他大概知道了张秀雯躲在什么地方，于是转机落地这个国家的首都。
就在这个时候，唐继聪的电话如约而至。
他早已经习惯了小唐的早请示晚汇报，那边一开口，就苦哈哈的，“程总，事情不怎么顺利。太太她不肯接受种植园。”
这件事程叙舟早就有心理准备，如果那么轻易肯接受，那就不是她的性子。他说，“无所谓，你再想想办法。于晚樱那人好说话。”
要不然，他怎么会专门叫唐继聪跑这么一趟？于晚樱讨厌他，但是对别人一向都宽宥公正。
“可是太太的性子，不是我想办法就有用的。”小唐更苦了，说话也愈发没大没小，“不过，程总，我现在手里拿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证据啊。”
“什么？”程叙舟正坐在分公司派来接他的车子上，往酒店方向走。
“太太的手机里面，有大夫人蓄意撞她的视频资料！”唐继聪说。
“……”程叙舟默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官司我们赢定了。太太会为我们作证！”
“谁要你找太太作证了？”程叙舟本来低沉的嗓音突然扬起一些。
“程总？”小唐在那边有点不知所措。
“这件事情，你告诉她了？说到什么程度？”
“基本上……全都说了。”小唐举棋不定地说。
程叙舟转头看向车窗外面，异国情调的道路并不陌生，带着一种浮于表面的宁静祥和。真是让人没有归属感。
他说：“唐继聪，你实习的时候就在星汇，调来当我的秘书的时候刚刚硕士毕业，在我身边快三年了。”
小唐总算不是真正的呆子，问道：“程总，我做错了？”
听这话，是要算总账的意思。
“我没有授意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于晚樱，你就不该私自做主。”
“可是，您也没有授意说保密啊……”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总助的位置已经坐稳了，我不会解雇你？”程叙舟说，“在这儿跟我玩文字游戏。”
“我真是这么想的，程总，不是文字游戏。”
“我已经联络上了张秀雯，你觉得我没有能力制止她发起诉讼，而要让我的妻子，带着从前的伤痛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来帮我？”他说。
“我怕您万一真的说服不了她……”
“那就应诉，打官司。你该想的是处理舆论的事。”
小唐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说，“我明白了，程总，是我处事不周。事情太太已经知道了，她愿意给出证据，这件事请您定夺。我在诉讼完成之后，就引咎辞职……”
“唐继聪——”程叙舟叫了一声。叫小唐叫习惯了，刚刚数落起他的简历来，才发现原来他甚至比自己还大一点。
此刻他感情复杂。
他想方设法要隐瞒的事，没想到是在自己最信任的助理这儿露的消息。偏偏这人还不是怀着什么歪心思，而是实打实的在为他办事。
“程叙舟。”电话那边的声音变了，“你什么时候开庭。”
是于晚樱把电话拿过去了。
程叙舟沉默一下，既然她已经知道了，那么就没什么必要再瞒下去。这下子，也不用费劲想办法去压什么新闻了。
他说了一个日期。
于晚樱说：“如果订得到机票，我明天会跟唐继聪一同过去找你。”
“唐继聪说你手里有视频，是怎么回事？”
“行车记录仪。”她说。
程叙舟愣了一下，他真没想到那台车子的行车记录仪还能用，而且就算是能用，他也没想过要用。
他说，“其实就算没有这个，我也有我的办法……”
“你不要我过去，对吗？”于晚樱说。
“不是，但是这件事情，你没必要非要参与。”
“你又有什么理由从一开始就非要瞒着我呢。”
“没有什么理由，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为了避免二次伤害。我原本以为，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好。”
“你是说，张秀雯蓄意撞我这件事？如果你觉得我不应该去，那么我也可以装聋作哑。”
程叙舟停了一下，声音里透着讶异，“不是的，于晚樱。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她要撞你，你不会难受和震惊吗？”
“我很震惊，但是我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更不会存在什么二次伤害。程叙舟，我不是纸做的。能伤害到我的，也从来不会是这些事情。”
两个人的声音似乎都是冷冰冰的，缺少温度。程叙舟从中咂摸出了一些令他非常难过的东西。能伤害到她的，如果不是这种事情，那么还会是什么？
他自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