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空气凝结而冷肃。
屋内一共三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主位桌前的男人面色阴郁,一看心情就不怎么样,也就把整个室内的气氛拉的很低。
苏瑾瑜的屁股像是坐在钉子上,忍了又忍,偷瞄了苏瑾州好几眼,最后还是忍不住嘀咕,“这下好了,吵得都被赶出回来了,我就说这种事不能当着皇嫂说,哪个女人愿意丈夫纳妾,这还用试探?”
袁永行坐在位置上,双腿交叠,眉眼含笑,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啪……一只砚台冲着苏瑾瑜飞了过去,擦着他的耳朵落在地板上,里面的墨汁全部撒了出来,贱了苏瑾瑜一衣摆,苏瑾瑜哎呦一声低叫,低头一看自己那洁白的衣袍已经惨不忍睹,那双早上才穿上的新鞋已经不能要了。
他有些不满,不,非常不满,冲着苏瑾州梗着脖子,“三哥会不会太不讲理了点,在三嫂那儿受了气不敢冲她发火,撒到我身上,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吗?”
苏瑾州一个冷眼扫过去,目光如冰刀般森冷,苏瑾瑜不知哪来的勇气非要和他杠到底,“我又没说错,女人哪个不小心眼,非要我把选妃的折子拿到凤仪宫,你这不是找不痛快吗,要是我是三嫂也不给你好脸子!”
大臣们联名上折子让苏瑾州选妃,折子递到苏瑾瑜手中时,他第一时间知会了苏瑾州,这种事他是替他三哥做不了主的,目前看他三哥和三嫂日夜待在凤仪宫,貌似感情挺不赖的,但他从小在皇宫长大,太清楚一个帝王对他的女人们恩宠的时间期限都不会太长,更是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作为皇帝,只要有一口气,女人就会像涓涓细流不断地来,不断地走,又不断地来。
他问他三哥,怎么地呀,那些大臣们操心操成这份儿了,是随便弄几个女人进宫来,还是就气死他们,不搭理他们那茬呀,折子得批了呀。
结果,三哥让他专门把折子拿去凤仪宫,专门挑秦沫也在的时候跟他讨论这事,说是要看看秦沫对这件事的态度。
结果好了,人家把态度给了,说的挺清楚。
让他纳妾五百个!
然后,他不高兴!!!
他不高兴就可劲儿指使他干活,看他们这些人哪哪不顺眼,宁王都五六天没回宁王府了,他也火气大呀,这皇位到底是谁在坐啊!
苏瑾州抄起一本书又要往苏瑾瑜脑袋上砸,被袁永行拦了下来,他两只狐狸眼一眯劝道,欠身劝慰,“皇上消消气,消消气,气大伤身,容易未老先衰!”
苏瑾州瞪了眼苏瑾瑜,把书扔在桌上,袁永行的话他一般能听得进去,是啊,他本来就比秦沫大,他要是先衰了,她咋办?
他还活着,她就巴不得离他远远的,他若是先死了,她不得大戏台子唱一个月大戏?
想想那场景,他就更加不爽了。
苏瑾州揉了揉眉心,做了个深呼吸,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不咸不淡地对苏瑾瑜和袁永行道,“你们两个不用幸灾乐祸,总有一天也会吃到情爱的苦!”
袁永行,“……”
苏瑾瑜,“……”
?
!
我们有幸灾乐祸?你是皇帝,也不能乱扣帽子好不?
另外,情爱的苦,这是谁都能有福乱吃的?
苏瑾瑜无语,想出去透透气,被袁永行按住,“外头冰天雪地的的可别染了寒气,那么多活要干呢,你可不能这个时候病了!”
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到现在还没停歇,雪花飘飘洒洒的飞满了皇宫的每个角落,使本来已经回暖的天气又重新冷了下来,加上偶尔刮来的北风,只站在院中一会儿就冰寒刺骨。
苏瑾瑜一向娇气,袁永行提醒的对。
但也让他跟不高兴了,“皇兄,你这胳膊又没大碍,不上朝也就罢了,总不能把所有的公事都交给我们,连老袁都知道我身子骨弱,可禁不起连日的劳累……”
苏瑾州斜眼瞅他,不怀好意地笑,“你想放假?行,大顺例律王爷娶亲可以休一个月婚假,不如现在我就替你赐婚怎么样?”
苏瑾瑜愤愤地看着苏瑾州,最后还是耷拉下去脑袋,不得不认命地接受剥削。
娶妻,还是算了。
苏瑾州看苏瑾瑜老实了,转头看向袁永行,“老袁,你有话要说?”
袁永行看了眼窗外,有风正好刮过,刮的窗棂扑扑作响,他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直视着苏瑾州,完全没有大臣对于皇帝的小心翼翼,直言不讳,“马上又到春天了,皇上是不是应该把真相都告诉皇后了,又一个三年马上就过完了。”
苏瑾州也看向窗外,是啊,虽说今日还大雪纷飞呢,再过不了多久,这满园的海棠就该开了,时间过得真快,那个花香四溢的清晨明明仿佛犹如昨日,却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而他和她,已经离心这么久了。
久的,他害怕,害怕再也找不回她的心。
苏瑾州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了又能怎么样,以她现在对我的成见,或许以为我不过是找了个能说的过去的借口。”
如果说了,她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后,依然不想待在他身边,那时候他该当如何?
狐狸眼微微一动,袁永行抄起袖子,有点不忍直视苏瑾州的双眸,那样一个铁血手腕的人,却独独在一个女人手里软了,“情”当真是世上最难解的毒药。
“要不我去说?毕竟这事我也掺和进去了,皇后或许会给我几分面子,当时那样的情形下,无论对她还是对你都是最好的选择,皇后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说了,最起码也能解开误会。”
苏瑾州沉默,苏瑾瑜听得一脸懵,“你们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我咋听不懂你们在说啥?”
谁都不理苏瑾瑜,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啊,他们一个来的把他当外人是吧!
气得他挠腮生闷气。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半晌苏瑾州开口,声音沉沉,“不用,我再想想,等事情全部了解后再说吧。”
袁永行嗯了一声,掐断这个话题,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苏瑾州,“这是宋婉婉在东庆的近况,如你所料,她并没有闹腾,那位每天折磨她,她都咬牙忍着,大概已经计划好如何报复你。”
苏瑾州面色平静,像是对宋婉婉的表现早有预料,他嗯了一声随即吩咐,“宋家不是要把那个宋离送进宫来吗,老袁你安排一下,就如了他们的愿。”
袁永行还没应答,苏瑾瑜先炸毛,“三哥你这不找虐呢吗,刚还因三嫂让你纳五百个妃子而生气,现在又主动让那宋家女进宫,你到底咋想的,这个宋离会比宋婉婉省心?到时候你还能再次大费周章把她给弄到别国去?”
苏瑾瑜比苏瑾州小了好几岁,对于苏瑾州的很多事他并不十分清楚,比如宋婉婉明明是苏瑾州的宠妃,他却忽然对她下那样的狠手,非要弄出一桩替嫁的婚事来,到底因为啥?
厌倦了打入冷宫就是了,那女人确实不让人省心,时不时就搞些事情出来,他听着都烦,是应该给点颜色看好好惩罚一番,只是这惩罚未免有些太与众不同了。
罢了罢了,反正自己皇兄也不是一般人,可是麻烦走了还弄一个干啥,就不怕人家咂摸出点味儿来?
苏谨州不理会苏瑾瑜,给他一记白眼,做好你的事,不该操心的不用管!”
苏谨瑜很不服气,“什么叫做好我的事,三哥,我现在哪件事不是在替你做 ,就差帮你娶妻纳妾了,有事你还瞒着我,哼!”
“不服?那你别领俸禄了,不拿银子就不用做事!”
苏瑾瑜一下子闭了嘴,他那么的一个王府哪天都得用钱,没有俸禄咋活?
气啊!
袁永行出来打圆场,“宁王殿下,有些事皇上不让你知道,是因为那些事没有那么重要,但凡重要的哪件事皇上没跟你商量?”
苏谨瑜撇嘴,这话他信个鬼!
但是也没有再追问,他三哥做的事,每一件都是有点道理的。
御书房议完事,苏瑾瑜和袁永行相继离开,苏瑾州环视着偌大的房间,突然觉得异常的空旷。以前不是没有在这儿熬到过天亮,那时候他也时常觉得孤独,却并没有像此刻这样难熬。
又坐了一会儿,他叫王全进来,“给皇后送礼物,她收了吗?”
“收,收了!”
王全话说的有点结巴,主子心情不好当奴才的都害怕。
他揣摩着圣意,不知道要不要把当时的情形和皇上说说。
他去凤仪宫送东西时,老早就听见了欢声笑语,走近一看,皇后带着一众奴仆玩的正欢。
皇上和皇后吵架,一个被气的不轻,一个高兴的什么似的,这反差也忒大了点。
最后他还是决定不说,心道自己莫不是傻了,这事能告诉皇上吗?
苏谨州却从王全那张老脸上看出了点什么,他扫了他一眼问,“她都说什么了?”
“娘娘说谢谢皇上。”
“就说了一句谢谢?”
王全有点出汗了,他生怕皇上把心中的不快撒到他身上,他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搁不住啊。
其实,皇后只顾着玩了,那句谢谢也说的很是敷衍。这些话他能说吗,不能啊!
王全啊了一声,打岔,“皇上要不要吃宵夜,老奴这就去让人准备。”
苏谨州摆摆手,让王全给他拿了外袍披上,一个人的宵夜有什么好吃的。
“皇上这是要去......”
要去皇后宫里,还是其他娘娘房里?
他没敢问出口,生怕说出的哪个字不对,引得自己受了罚。
苏谨州没说话,迈着闲散的步子向屋外走去,王全跟在后面,殷勤地又问,“要不要给陛下叫步辇?”
宫里大着呢,有的妃子的宫殿离御书房得走一刻钟多,雨雪天气路又滑的,要是去的远走路过去,鞋得湿透,王全作为贴身大太监,当然得为皇上什么都想的到到的。
门外,雪还在淅淅沥沥地飘着,放眼望去满目的白,宫人才清出的小道上,还没被细小的雪粒子铺满。
苏瑾州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貌似这个冬天的雪格外多啊!”
“是啊,是比往年都多,不过也快了,估计是最后一场了吧。”
正说着,苏瑾州已经迈开长腿走远了,隔着细碎的雪丝给他比了一个手势:不用跟着。
王全舒了口气,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小声嘀咕:天这么冷,咱家怎么还出汗了?
凤仪宫。
秦沫吩咐,“今儿天不好,早点把大门关了,大家累了一天了也都早点歇着吧!”
宫人们答应着,把大门从内上栓,然后各回各屋歇着。
秦沫泡了脚后也早早地上了床,小桃在床沿坐着,坐立难安,“小姐,不行,我还得回自己屋去,你要是有事儿喊我一声,我马上就会过来,这床......”
这床她是如何也睡不下去了,她就是再不懂事,再没大没小不分主仆吧,该有的分寸也是有的。
小姐让她今夜跟她睡,以前两人经常一起睡,但那是以前,现在跟以前一样吗?
以前在谨王府,能一连三个月不见谨王的影子,见谨王一次还得预约。
现在呢,指不定什么时候皇帝姑爷就来了,打死她都不敢再在小姐房中过夜,别说是床上了,就是窗边的小榻上她都不敢睡的。
秦沫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子,噗嗤一下乐出了声,“逗你玩呢,看把你吓的!”
小桃吐吐舌头,埋怨道,“小姐就是坏蛋!”
秦沫笑着又点了她一下,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放到小桃跟前,里面是些珠宝首饰之类的。
“这些都给你的,算作嫁妆,有点少,其他的用金子补!”
小桃不高兴,“好端端,小姐说这些干什么?”
秦沫盖上盒盖,往小桃怀里推,“你也不小了,早就到了成家的年龄,我准备给你寻摸一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