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弓着身,阴影之下,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散发着成熟的气息,薄唇微微轻抿性感又勾人。他的手很温暖,一如多年前他牵着她的温度,她微微抬头看他,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时光倒回到从前,那时候她和他还都是孩子,他跟着他阿爷在集上卖肉,有时站在摊子后面,有时躺在摊下的背篓里,背篓大概是背过肉的,油光锃亮的,她和二哥出来胡闹,看见那个背篓就忍不住撅嘴,那么油油的篓子怎么能躺人?
她特别想给他一条毯子,于是有一天再去集市玩儿,她偷偷摸摸拿了自己刚换了不久的新毯子。
她把毯子塞给他时,他不但没有感激,还用那种愤恨的眼神看她,他抓着她的手指着那条毯子说,“拿回去,我不要!”
他成日在外,那又是个深秋季节,风刮在脸脸上已经有了冷意,她的手却很暖,她好奇地翻过他的手,看到他的手心有一层薄汗。
他不耐地甩开她的手,小小年纪,面庞上却有了几分冷峻。
“拿走!”他坚持不要她的毯子,气的她不得不扔下就跑。
之后,她每次去街上玩路过他家肉摊子,还是会瞅上几眼,他和先去一样不是帮着阿爷卖肉,就是窝在篓子旁看书,那书破破烂烂埋汰估计的,有些字儿都看不清了。
她看着心痒痒,后来有一次终于还是忍不住,从自己老头书房偷了几本书,她不敢直接给他,趁买肉的机会把书塞给了他的阿爷,到现在也不知道他阿爷把书给他看了没有。
后来,她再也看不到他,他家的肉摊子也不见了,听说是进了宫,为此她还落了几滴泪,以为他阿爷卖肉养不起他,把他卖进宫里当太监去了。
她跟二哥抱怨,“那么好看的小哥哥当了太监不是可惜了,听说太监都被割了,连孩子都生不了,更不能娶媳妇儿!”
那时她才几岁,根本不知道啥是太监,也不知道被割了是啥意思,究竟被割了哪儿才没法娶媳妇。
她跟二哥说,“早知道还不如我们把他买下了,让他到咱家喂马也比当太监强啊,我猜他要是不被割了,长大了骑在马背上一定很好看,比父亲都好看!”
一别经年后,他们再次相见,是在父亲的营帐里,父亲说,来,阿沫拜见三皇子。
她兴奋地问他是不是在街上卖肉的小男孩,“我看着你和他可像了,你们都很好看!”
他板着脸否决了,在她跟前拽的很。
“你认错了人了,本王名叫苏瑾州,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
秦沫那时候想啥呢?她正在想,是啊,卖肉的小哥哥在宫里当太监呢,怎么可能来战场当兵呢。
那时她才几岁了,能记住个屁!
秦沫任由苏瑾州控制着自己的手掌,紧紧贴着他的脸,思绪已经不知飘到几年前。
“沫沫?”
“沫沫?想什么呢?”
苏瑾州叫了她好几声,秦沫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经常会不受控制地回忆起过去。
又没有老,这是怎么了?
秦沫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早已经忘了方才他们正在说的话,她坐起身来,好奇地问,“那年我给你的书,你看过没有?还有那条毯子,你把它扔了?”
苏瑾州被她问的愣怔了片刻,忽而一道暖流涌进心底,他情不自禁地一把把人圈在怀里,那么多年的事了,那时候她才几岁,竟然还记得那些事。
他逗她,“沫沫,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胡话了?是孕期恐惧症吗,什么书,什么毯子,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轻声逗弄着她,只是说着说着自己的眼眶却红了。
是啊,都快二十年的事儿了,那伺候她还是个几岁的小丫头,他也不过才七八岁,这么久的事情了,那么小的孩子很多还不怎么记事儿呢,即便先前记着,快二十年了也早忘了。
“没什么,说着玩呢,皇上这么早又忙完了?”
秦沫语气淡然,听不出什么,他却知道她有点不开心了,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叫他皇上,就会与他保持着距离。
她高兴或者生气时,都会连名带姓地喊她苏瑾州。
这是他给她的特有的权利。
那年,当他在军营里看到她时,不知道内心有多欣喜,他没想到会在秦将军的大帐中再次见到她,她长大了不少,圆嘟嘟的脸也已经变了样,变得尖了些,更好看了些,比之上次在宫里看到时貌似也纤瘦了些,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姑娘。
要不是她眼角那颗微不可见的红痣,他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她问他是不是卖肉的那个孩子,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惊叹她超人的记忆力,却不敢承认他就是那个卖肉的孩子。
他怕她会嫌弃他的过往。
青春的少年,总有些瞎了吧唧的顾忌。
苏瑾州轻轻蹭着秦沫的脖颈,语气温柔地哄人,“啊,让我想想,那条毯子是不是淡绿色的,上面还绣着一棵兰花,毯子的边角还被小猫小狗咬了一个破洞……”
秦沫僵在苏瑾州的怀里,她想扭过头看看苏瑾州,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在瞎说,就听见他又说 ,“至于那两本书,也不知道当年那小女孩怎么想的,竟然给我拿了两本儿排兵布阵的书,我一个看小黄文的人怎么能看得懂那么深奥的东西?可惜了,可惜了!”
秦沫身子动了动,哼,原来这个男人又耍她,要不是看过,他怎么知道那书的内容是什么?深奥不深奥的又从何而知?
秦沫嘴角动了动,这个能装的大尾巴狼!
“那个小毯子嫩绿嫩的,比刚出牙的小草都鲜亮,我一个男孩子用它——岂不是可惜了,我只好把它连同那本书都锁了起来。”
“锁起来了?”
“嗯!”苏瑾点头,“沫沫,你说那个小女孩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我,想给我当媳妇儿啊,要不怎么送给我那么粉绿粉绿的东西,听说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条毯子,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她老看我的脸,我知道我长的好看,迟早会被被人瞧上,可也没想到会那么早被那么小的一个丫头先送了定情信物……”
咔嚓……
苏瑾州手背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一个女人正垂着头在他手背上咬。
“五岁,五岁,那年我才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叫喜欢吗?苏瑾州你是不是有点变态!”
看着手上那两道整齐的牙印儿,苏瑾州笑得眼里起了星星,手上是疼,心里却是高兴的。
“五岁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你五岁不知道糖好吃?不知道肉解馋,鸡腿香?要是不知道,你咋不给隔壁菜摊子那个小牛送毯子送书?我好歹还能天天吃肉睡在篓子里,他可是直接睡地上的,连块板子都没有!”
秦沫,“……”
她竟然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但是她绝对不会相信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是瞅着他比那个小牛顺眼罢了,小牛,淌鼻涕,苏瑾州不淌!
这话能说吗?
她寻思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说了实话,苏瑾州哭笑不得,“他淌鼻涕你还不把毯子给他让他擦擦!”
“别狡辩了,你就是觊觎我的美貌!”
林修来找苏瑾州汇报事情,老远就听见苏瑾州和秦沫的打情骂俏之声,他心里万般感慨,这俩人算是彻底和好了吧,皇上他老人家可真不容易,要是自己早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皇后了,死倔,一个人扛有啥伟大的,不过是徒增伤神,让路变得更曲折而已。
苏瑾州是不知道林修的想法,要是知道只会给他一句话,“你懂个屁!”
苏瑾州的耳力都极好,林修一进院子,苏瑾州就听出了他的脚步,他有些不悦,两人正在重温旧情呢,你什么时候不好?
脾气有点冲,脸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林统领,你最好有正事儿!”
林修捂着小心脏不卑不亢,“回禀皇上,宁王殿下昨晚喝多了,下了早朝就回府了,这会儿御书房门围着一堆大臣,他们说见不到陛下今儿就不回去了!”
苏瑾州负手走出房门,抬头看了眼已经抽出新芽的树木,嗤笑一声,“嗯,确实算是个正事儿,朕知道了,你先去吧,把他们招呼进御书房去,备好点心和茶,就说我去一会儿就过去!”
林修腹诽:皇上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不把政事当事了,都有了荒废朝政的趋势了,虽说宁王殿下代理朝政也弄得不错,但皇上他老人家就不怕宁王有了异心,有一天会取他代之吗?
林修简直操碎了心,实在是皇上这皇位来的不怎么容易啊!
他一路陪着他出生入死,见证他从死亡的边缘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可不想看到江山易主的事儿发生。
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委婉地提醒一下了。
林修走后,秦沫撵苏瑾州,“还不快去,一天比一天不像话了,当一天和尚还得撞一天钟呢,别太过分了!”
苏瑾州笑着亲亲她,两眼弯弯,“是,都听夫人的!”
“快去吧,别腻歪!”
苏瑾州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眼底满是不舍,他们难得的一次好好说话,他很留恋这种——滋味。
御书房里,七八个大臣正襟危坐,眼前的茶杯腾腾地冒着热气,茶味甘甜浓郁,却没有一个人喝的下去。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偶尔还会问一句,“林统领,方才的确去请皇上了吗?他没说什么时候来?”
茶杯已经换了三次水,他们干等了快半个时辰,还不见苏瑾州的人,连向来稳重的程尚书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林修一边安抚这些老臣们,一边示意王全,赶紧去看看去,皇上咋回事啊,明明说好的一会儿就来,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影?
王全不为所动,假装看不懂林修的眼神,嘿,这小子急什么呀,皇上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他这个太监都不急,他急什么呀!
王全闭着眼数着这些日子得到的赏赐,正美美的呢,苏瑾州终于不紧不慢步履稳健地迈进了御书房。
众臣赶紧行礼,王全也跟着行礼,而后屁颠屁颠地去给苏瑾州布座,还不忘瞟了一眼林修,看吧,皇上来了吧,就说不用急!跟咱家学着点,毛毛躁躁地干什么!
正好苏瑾州说让王全去御厨房传膳,林修留下,林修就得意洋洋地白了他一眼,那一眼把王全气得,哼说我没把儿的,你有把儿啥用,说不定还得被陛下派去战场,小命都不知能不能保的住呢!
“皇上,东庆太过分了,咱们要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以为我大顺好欺负呢!”
“是啊,陛下,嘉和公主和亲东庆就是为了两国友好往来,可他们现在明白是不遵守约定,咱们势必得拿出点儿态度来,不然还以为咱大顺无人呢!”
几位大臣正是为了边境之事而来,近期,东庆人番三五次骚扰大顺边境的子民,偷杀掠夺无恶不作,边境百姓苦不堪言,不甚其扰,守将上了折子。
苏瑾州端坐在位置上,认真地听着大臣对东庆的抗诉,面色平静冷然。大臣们慷慨激昂了好一会儿后,见苏瑾州半晌一个字没说,一个个不解地望着他,心中沉痛不已,皇上怎么就迟钝成这样了!
他不是最痛恨那些骚扰边境百姓的杂碎吗?不是最恨别人不遵守信用吗?怎么他们都说了半天,他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陛下?”
苏瑾州剑眉一挑,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了半刻,一改方才的淡漠,目光锐利深邃,沉声问,“那么众位爱卿的意思了呢?”
大家面面相觑,“这这……”
这不是找他商量呢吗?反正总不能就这样咽下这口气!
“那就出兵吧!灭了他们!”
“什么?什么?皇上不但要出兵,还要灭了东庆?”
不妥,不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