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这人的声音不同方才那般尖锐，反而显得十分清亮有力，想来是明德帝的贴身内侍。
林卿璇随着众人直起身，借着自己偏僻的位置，抬眸细细打量。
御座之上，明德帝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他飞扬的长眉微挑，唇角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深邃的眸子却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雍国最高掌权者。
这个人是百姓口中的仁主明君，可也是这个人，一个眼神便能定人生死，天子一笑加官进爵，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即便是嫡亲的血脉，也得谨言慎行。
“你！”
倏然间，明德帝的目光穿透重重人群，径直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对方眼眸锐利如剑，声音低沉威严，让她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静止，所有人的目光汇聚而来，让她顿时成为大殿中的焦点。
文慧公主闻言转过头看向她，眉眼柔和的冲她示意，林卿璇恍然回神，深吸一口气勉强收敛情绪，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民女林卿璇拜见陛下。”她声音平缓，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
明德帝淡淡扫了她一眼，别有深意的眼神，让她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压力：
“你就是文慧所说的兼达院魁首？”
“回禀陛下，正是民女，幸得公主殿下垂青，得此殊荣。”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何目的，林卿璇的回答中规中规。
话音落罢，对方许久未曾言语，她心中渐渐慌乱，正在纠结是否要抬头之时，只听明德帝声音一冷，说话间气势逼人：
“你可知罪？”
林卿璇闻言心中一震，脑海中快速回想了一遍自己方才的举动，却没有找到任何不妥之处，她稳住心神，声音紧绷：
“民女愚昧，不知何罪之有？”
“直视天颜，殿前失仪，按律当杖责十大板。”说话之人声音清亮，正是明德帝身边的内侍。
林卿璇呼吸一窒，瞬间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倏然间，她又想到文慧公主的侍女对她提过，明德帝宽厚仁慈，并没有什么忌讳。
能得到众口一词的称赞，这样的皇帝，真的会为难一个初来乍到的平民百姓吗？
想到这儿，她眸光闪烁，咬了咬牙，扬声道：
“民女初次得见天颜，被陛下威严所摄，又心中激荡难平，才未能及时移开视线，实乃无心之失，万望陛下恕罪。”
闻言，明德帝眉宇间的威严缓和几分，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
“哦？如此说来，倒是朕的威严太过骇人了？”
这话虽是问句，但语气颇为随意，林卿璇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的回应至少没有触怒龙颜，遂更加从容的答道：
“陛下气象威严，民女不过一介草民，自然心生敬畏，但民女又时常听闻百姓赞叹，陛下乃是千古明君，故而敬畏之下又心生好奇，才做出此等失仪之事，还望陛下明鉴。”
大殿之中，不少官员的目光在明德帝和林卿璇之间游移，心中暗自揣摩皇上的心思，只有少数几人，从始至终神情沉静淡然，似乎对结果早有预料。
良久，明德帝突然“哈哈”大笑几声，显然心情十分愉悦，她转头看向文慧公主，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你推荐的人伶牙俐齿，颇有胆识，不错。”
“多谢父皇夸奖。”文慧公主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亲昵：
“文慧此次并未按传统方法进行比试，而是别出心裁，这才选到了林卿璇这样的女子。”
“哦？”明德帝略带好奇，言语间兴致勃勃：“说来听听。”
文慧公主见状笑容越发深切，简单几句，便将昨日的三场比试叙述得活灵活现，最后，她收敛笑意正色道：
“此番比试儿臣之所以如此出题，也是为了响应父皇提出的科举改革之策。”
“当然，两者之间并无任何联系，儿臣只是想告诉天下学子，女子尚可适应改革，选出如林卿璇这般智慧与胆识并存的女子，更何况我泱泱大国的男儿。”
话音落罢，众人神色各异。
林卿璇完全没想到，看似寻常的兼达殿盛会，背后竟会有如此错综复杂的原因，她余光瞄向神色凛然的文慧公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感激、惊讶、失落……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久，明德帝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轻轻点头，赞叹道：
“文慧此举，确有新意，朕甚感欣慰。”
说罢，他又转眸看向林卿璇，脸上的笑容温和而不失威严：
“林卿璇，你在兼达殿比试上拔得头筹，朕便赏你黄金三千两，你可满意？”
“民主谢主隆恩。”林卿璇福身行礼，眸中泛起淡淡的喜悦之色。
黄金三千两她并不在意，但能得皇上亲自赏赐，这才是赢得比试最大的收获。
在她之后，明德帝又将百坛盛会上选拔的其他学子叫上前考教，各位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治国安邦之论听得众人频频点头。
明德帝闻言心情大好。
“今有一事，北方凶蛮屡屡犯我边境，可我大雍国库空虚，诸位觉得战是不战？”说罢，他目光缓缓扫过一圈，神色似笑非笑：
“大家尽管畅所欲言，朕恕你们无罪。”
大殿内，朝廷官员面面相觑，这个消息还是今日早朝时，驻守北方的将军八百里加急送到皇上案头，当时大家争执许久，也没有定下结论。
没想到此刻却成了这些学子的考题。
战与不战各有利弊，众学子闻言心中沉吟片刻便各有计较。
“陛下，草民以为，边疆安宁乃国家之根本，岂能因国库空虚而退缩？当速调集军资，整肃兵马，誓守国土，扬我国威！”
“陛下，草民以为战事非长久之计，耗资巨大，且易伤国本。当前首要之务，乃是开源节流，发展农耕，鼓励商贸，以充裕国库。同时，可遣使与凶蛮部落和谈，寻求和平共处之道，避免无谓的战火纷争。”
其他学子的观点也差不多如此，明德帝听罢微微颔首，脸上面无表情。
林卿璇坐在座位上，心脏怦怦直跳，就在方才，她心中忽生一念，此后这个念头便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可她也很清楚，一招不慎便会人头落地。
良久，她心中一定，眼眸中闪过一抹决绝，站起身行礼道：
“陛下，民女斗胆，有一言欲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