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门外立着个穿蓝布道袍的中年道姑,抬手就给了胖丫一个耳刮子:“你是吃饱了撑着了,还是半夜跑肚累着了,都这个点儿了,还不赶紧去干活!”
胖丫低着头,别说还手了,还个眼神儿都不敢,小小声儿辩解道:“这不是有新来的,我跟她说说规矩……”
“你当你是谁?”中年道姑毫不买账:“是迎宾的知客,还是管事儿的居士?自个儿对规矩还半懂不懂呢,说什么规矩!是不是前几日板子打得轻了,要补几下?”
“哎呀,不二道长手下留情。”胖丫这下慌了:“我马上就去!”说着慌不择路匆匆往外跑,一不小心还在门框上撞了一脑袋,也不敢揉,捂着额头一路跑没影儿了。
夏小冬:“……”
这一物降一物哪儿都一样啊。
不二道长其实看着并不凶,只是两颊瘦削,神色有些冷冷的罢了。
“你先休息两日,回头再安排。”不二道长看到夏小冬的脸,不觉楞了一下,又死盯了两眼,随即丢下一句话,走了。
夏小冬摸摸自个儿的脸,嗯,皮肤光滑细腻,摸起来挺舒服的。
就是……怎么大家都喜欢盯着自己看呢……。
夏小冬并没能休息多久。实际上,根本没办法休息啊,肚子太饿了!
赶路的时候根本没人理,塞进这屋里自然也没有吃的,如今大早上的,早饭也不知道在哪儿……这是不让人活的节奏啊。
以至于见到满头是汗回来的胖丫,夏小冬甚至有点儿高兴的意思。
至少是个活的,总比屋里的桌子床板好些。
“你居然不用干活?!”胖丫简直要咬牙切齿了。
“这个……”夏小冬可不认为自己能有这么好命:“估计还没来得及呢。”
“那倒是,”胖丫马上明悟了:“你被送来的太急,估计观里在等着你家里的意思,才好安排你。”
夏小冬可不觉得那位朱袍老者或是青年男子会给自己做什么安排。见胖丫这会儿干完了活似乎情绪不错,赶紧趁着热乎劲儿打听了一番。
胖丫儿虽然兼具凶丑肥诸多特点,其实挺爱说话的。见新来的美女上赶着搭话,当即将肚里知道的东西统统倒将出来,很是显摆了一番。
原来这咸宜观虽与寻常道观一样供奉着三清,却并不对外开放。无他,地点太偏僻了。
为啥这么偏呢?免得里头的人跑了呗。
按胖丫的说法,这咸宜观不说是深山老林也差不离,就算跑出去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弄不好遇上豺狼虎豹蛇虫鼠蚁的,有没有命都难说。
没有香火,咸宜观却并不穷。凡是被送进来的女子,除了少数直接奉上银钱的,大多家中都会捐出供养田地或是铺子来,以出息负担女子的日常使费,若有盈余,自然便归咸宜观了。
观中都是修行的女真人,怎好直接插手俗务?故此这些田产和铺子,都由一位人称钱二爷的居士打理。
只是被送过来'修行'的女子,多是被家中明里暗里舍弃了的,岂肯花费太多?故此若是家里不再送钱来,或是供养的田产太少,出息不够使费的,便要在观中执杂役。活计不外乎是洒扫庭院择菜烧火之类。
胖丫要做的,便是和另外两个人一道,每日一大早,在观中女真人们早课之前,将大殿打扫干净。
对胖丫的说法,夏小冬只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先听着。
如花的智商,总是令人有点儿不那么放心。
到了午饭的时辰,有小道姑拎着食盒各处送饭。
夏小冬这次没有被遗忘。
伙食很清淡,虽然不禁荤腥,也没见到什么油水,勉强能吃饱罢了。
送完饭的小道姑转了回来,指了指夏小冬:“观主真人请姑娘吃了饭过去呢。”
特意转了一圈才回来说话,自然是空出手来好带夏小冬过去。于是夏小冬在胖丫惊讶的目送之中飘然而去。
一路走去,夏小冬眼睛可没闲着,将这咸宜观细细观察了一番。
这个年代地皮肯定不贵。
夏小冬得出了结论。
这么个女道观,占地相当不小,自己之前住的,应该是最普通的院落了,算下来一座小院也只有六个人。花木掩映之中,另有许多双人或是单人的院子,供奉三清的大殿更是前后都有平整的广场,容纳个一两百人都没问题。
观主住在最里头,院中三间精致的瓦舍,里面家具甚少却都是精品。
“余观主,”带路的小道姑恭敬地弯腰行礼禀道:“人带过来了。”
“拜见余观主。”夏小冬装模作样地学着小道姑,行了个道家的礼节。
余观主看起来四十多岁,头上戴着道冠,一双浓眉看着倒有几分像男子,脸上不喜不悲没什么表情,挥手让小道姑先退了下去,转头问夏小冬:“姑娘贵姓?因何来此?”
因何来此?夏小冬苦笑了一下:“我姓夏。误打误撞来的。”
“夏?”余观主浓浓的眉毛一下子挑了起来:“你姓夏?夏天的夏?”
“嗯。”夏小冬点头,不知道余观主惊讶什么。难道‘夏’这个姓有什么问题?皇族姓夏么?
“谁告诉你你姓夏?”余观主的下一个问题更是奇怪。
姓啥需要别人告诉么?夏小冬疑惑地看着余观主,忽然福至心灵,想起自己的来路也很成问题,索性皱着眉头做思索状,答道:“好像打小儿就记得自个儿姓夏。”
余观主听出了苗头:“夏倒是个大姓。小孩子家家的,当然跟着爹娘,怎么还有人问你姓名?”
夏小冬一下子红了眼圈:“爹娘都不在身边了。”
确实是不在身边了。夏小冬勾起伤心,不觉悲从中来,泪水直在眼中打转。
自个儿跑到这个地方来了,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这个神情绝非作伪。余观主跟着叹息了一声:“那你是跟着族里的亲眷长大的么?”
嗯?这是套着问话呢。夏小冬早已给自己编好来路。
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跟另外几名女孩子一起,被逼着认字学习歌舞琴棋,年长之后,就被送来送去也不知送去了那里,最后被送到了这里。
就是任人揉搓的弱女子一枚啊。
不知道别人实力的时候,示人以弱总是合适的。
余观主听着听着,眼珠子竟渐渐定住……不动了。夏小冬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不说了。
这故事没那么动人吧?怎么余观主这么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