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返回鲁都曲阜时,鲁庄公正要出征。管仲禀报公子小白已经死于箭下,他听后仰天大笑,心想公子纠竞争对手已除,齐国虽大,却无君主,群龙无首,不过是一盘散沙,这次出征,必胜无疑!
鲁庄公虽然仍按计划出征,但心中懈怠了不少,一路上大张旗鼓,威风凛凛,多了一些傲慢情绪,少了一些紧迫感,如同外出狩猎一般,一身轻松。昼行夜宿,走走停停,十余日才来到齐国乾时。
这乾时,在齐都临淄西南,这里是山地与平原的连接点,往南是连绵不断的丘陵山地,往北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坦良田,下雨时水流成河,干旱时水涸青草遍地,所以人们把这里叫做乾时。
鲁国大军到达乾时已是傍晚,鲁庄公下令就地安营,准备明天派使者入城,让齐人开城迎接新君公子纠。却没想到,第二天卯时刚过,使者还没有出发,斥侯突然来报,齐国军队在西北,即齐都临淄方向,大约五里开外,已经摆好阵势。
齐国不肯轻易就范,看来还得一战。鲁庄公心里想着,便下令向齐都临淄进发。鲁庄公率领鲁国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前挺进,旌旗遍野,鼓声震天,距离齐军仅有百步方才停下。一面高耸的鲁君大旗缓缓来到阵前,鲁庄公威风凛凛地昂首站在战车上,左边战车上站着梁子,身边的旗帜上有一个大大的“梁”,右边的战车上站着秦子,身边的旗帜上有一个大大的“秦”字。鲁庄公向梁子示意,梁子战车向前十余步,扬声喊道:“寡君请高子、国子来见!”
齐军前边的战车向两边分开,后边的几辆战车向前边驶来。一时间鲁庄公与秦子、梁子等人面面相觑,惊讶万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缓缓而来的除了“高”“国”两面大旗外,中间还有一面更高更大的齐君旗帜。正在惊异中,三辆战车一字摆开,左、右站着高子、国子,而中间齐君战车上,正站着小白!
小白没有死!小白已经抢先即位!
鲁庄公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瓢凉水,顿时有些心慌意乱。
公子纠随军而来,一看到死而复生的小白,一下子面色变得苍白,他满脸疑惑地看着管仲。管仲望着小白,见小白神采奕奕,毫无病色,一点也没有中过箭的样子,不禁顿足长叹一声:“上天捉弄我也!”
却说那天小白假装中箭将死,躲藏到辒车中,火速前行,日夜兼程,不到两天就赶回了齐都临淄。入城以后,天色已黑,直奔高子家中。高子不敢怠慢,连夜请来国子,商议明日举行朝议,即立小白为国君。第二天早上,众大夫齐聚朝堂。高子、国子看时辰已到,宣布朝议开始。高子环视一周,然后大声说道:“鲁国扣留公子纠,不使公子纠归国,使我大齐社稷无主,距今已有半年。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不再受制于鲁,我今日提议,改立其他公子为国君!”
众大夫听后,议论纷纷:襄公死后,当立为君者,非公子纠即公子小白。如今公子纠在鲁,公子小白在莒,改立谁呢?这时,国子大声说道:“改立公小白何如?”
众大夫纷纷说道: “公子小白可立,只是远在莒国,又是临渴掘井。”
大夫雍廪道:“何不速到莒国迎之?”
国子笑道:“井就在眼前,何须掘之?”高子、国子立即使人请出公子小白,扶上君位。众大夫大喜过望,行君臣之礼。小白即位,为齐桓公。
齐桓公即位五日后就收到边境报告,说鲁国军队近万人,攻入齐境,正向临淄杀来。齐桓公立即召集兵马,三日内集合兵车五百乘,赶到乾时迎敌。齐军虽然兵力不如鲁军,但由于鲁国要胁齐国,引起了齐国士人的愤慨,如今又大兵入境,欺人太甚,今日一战,正好泄愤,士气远远压过鲁军。
此时,齐桓公站在战车上,向鲁庄公喊道:“不知寡人何罪,使大国辱临敝邑?”
鲁庄公应声回答道:“高、国二卿与寡人有盟誓在先,歃血未干即违背誓约,是以来讨;小白夺位,以弟篡兄,目无礼法,是以来征!”
齐桓公有口吃的毛病,特别是到了紧要时刻,一着急说话便不顺畅。隰朋在一旁代齐桓公答道:“常言道‘要盟可犯’,君侯不顾齐鲁世代友好,趁我社稷无主的危难之时,要胁我大齐行不可行之事,此无乃不可乎!君侯羁兄于鲁,立弟岂不宜乎!”
鲁庄公一时语塞。此时,鲍叔牙高声喊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请君侯速速退回,以保我世代友好,不然,外臣鲍叔牙多有得罪了!”说完,驱车直奔鲁军杀来。齐桓公亲自擂起战鼓,密集的鼓声骤然响起,齐军顿时如溃堤的洪水,向着鲁军冲去。
鲁军上下本来以为送公子纠归国是稳操胜券的事,却没想到遇上劲敌,仓促间奋起迎敌,却抵不住齐军攻击太猛,一下子被冲乱了阵脚,不一会儿就开始败逃。
齐大夫王子成父直奔着鲁庄公杀去,秦子、梁子保护着鲁庄公左冲右突,渐渐地招架不住,只好落荒而逃。王子成父盯着鲁国君主的大旗,紧追不舍,其他战车过来阻拦,他却不与之纠缠,只是向着鲁君大旗厮杀。鲁庄公眼看就要被追上,正遇上曹沫赶来救援。梁子、秦子急忙让鲁庄公从戎辂上下来,换乘到曹沫的战车上,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匆逃去。梁子、秦子二人依旧一左一右护卫着鲁庄公的戎辂,打着君主的旗帜,向另外的方向奔去。王子成父只顾盯着鲁君大旗追赶,鲁庄公得以逃脱。
梁子、秦子二人只想把王子成父引得越远越好,一路狂奔,约有半个时辰,戎辂到了一个山涧边上,正在狂奔中的四匹战马突然驻蹄长嘶,战车骤然而停。
王子成父追赶过来,上前说道:“外臣王子成父参见君上!”
梁子、秦子二人从车上缓缓下来,向王子成父施礼道:“寡君已经归国,使我二人向上国复命。”
王子成父仔细察看,确实不见鲁庄公,心中一个劲地悔恨自己粗心,只得押解梁子、秦子回营。
鲁国军队溃不成军,一路南奔。齐国军队乘胜追击,穷追不舍,一直追杀到汶河岸边,全部占领了鲁国的汶阳之田。从乾时至汶河,山路崎岖,蜿蜒二百余里,鲁军遗弃的旗帜、兵器、粮草、车辆不绝于途。鲁军近五万人,最终渡过汶河逃回鲁国的不足五成,死伤无数,被俘虏的士卒数千人。
齐军在汶河北岸扎营。齐桓公站在岸边,向着对岸极目远眺,鲍叔牙站在身边说道:“公子纠是我大齐隐患,请君上允许臣帅师伐鲁,除去隐患。”
齐桓公点头道:“还有那管夷吾。”
鲍叔急忙道:“管夷吾万万杀不得!”
齐桓公问:“为何?”他知道鲍叔与管仲是莫逆至交,鲍叔为管仲求情他并不感到奇怪。心想管仲那一箭差点致寡人于死地,我岂能轻易放过他,因此他故意质问鲍叔,语气中带有明显的不快。
“管夷吾乃王霸之佐。君上向来爱才,今有大才,能弃而不用乎?”鲍叔本来就性急,此时语气更加急切。
齐桓公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箭射寡人,使寡人差点就命丧荒野!若此等仇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尚可用乎?”
鲍叔坚持道:“各为其主而已。君上若用管夷吾,管夷吾也会一心效命君上。”
齐桓公道:“他能忠心于寡人?”
鲍叔如实说道:“他不是忠心于君上,而是忠心于齐国社稷。”他将当初装病不愿意辅佐小白而管仲劝说他的经过陈述了一遍。
齐桓公听了半信半疑。他略加思索,点头答应了鲍叔的请求,说道:“寡人可先饶他不死,先将他押解回国,其他的以后再说。”
十几年来,作为他的老师,鲍叔牙一直跟随在左右,特别是在异国他乡八年,鲍叔尽心竭力,忠心耿耿,赢得了他的绝对信赖。多年的流亡生活,使他变得自立自强,与鲍叔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如果说他是扬帆远航的小船,那么鲍叔就是那鼓起船帆的劲风。在他心里,鲍叔既是师长,又是膀臂,还亲如父兄。
齐桓公说道:“请鲍子休息几日,然后率师出征。”
鲍叔道:“宜速不宜迟,鲁国施伯多智,怕他节外生枝,请明日即行。”
齐桓公回到行营,当即宣布鲍叔牙为主将,王子成父为副将,率领兵车二百乘,以鲁国帮助公子纠叛逆为名,征讨鲁国。
明日,齐桓公亲自到汶河岸边送行,鲍叔与王子成父拜别齐桓公,率领大军渡河,直奔鲁都曲阜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