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阆即是周惠王,他的叔叔王子颓一直对王位有觊觎之意。王子颓是周庄王的小儿子,很受庄王宠爱。庄王虽然传位给了长子僖王,但却有兄死弟及的意思。如今周僖王去世,侄子太子阆即位,把他这个叔叔晾在了一边,王子颓心中很不是滋味。
周惠王却对叔叔王子颓不加提防,一味地称王称孤,全然不把那些公卿大臣放在眼里。更有甚者,他贪图享乐,扩大园林,肆意侵占大夫的田地宅院,才一年不到,就引起了大夫们的强烈不满。于是,蒍国、边伯、石速、詹父、子禽祝跪五位大夫联合起来,奉王子颓为王,攻打惠王,失败后,出逃去了卫国。
卫惠公平素与王子颓关系密切,见王子颓争位失败来奔,急忙热情迎接,备好宴席,好言安慰一番。酒宴之上,五位大夫细细陈说周惠王强占田产的霸道行径,卫惠公听了也觉得惠王做得太过分,王子颓提出请卫国出兵助他夺了王位,卫惠公思索片刻便答应道:“当年庄王本来就有让王子承继大统的想法,如今天子无道,行大事正在此时!”于是,卫国筹备兵马粮草,又恐自己势单力薄,不能成事,又约了南燕国,一同起兵伐周。周惠王抵挡不住,逃奔到郑国去了。王子颓登上了王位。
消息传到齐国,齐桓公召集一班大臣商议,该如何应对王室之变。众大臣七嘴八舌,各抒己见。国子说王子颓实属叛乱,我大齐应率领诸侯伐周,迎接惠王复位,平定王室。鲍叔却认为惠王无道,实属自取其辱,王子颓受先王厚望,取而代之亦无不可。隰朋的看法却很折中,惠王无道,子颓作乱,二者兼而有之,二人争斗刚刚开始,最终谁能为王,尚不可知,不如静观其变。
大家争论不休,管仲却在一旁默然不语,直到桓公问他,他才说道:“我从国子。天子失德,引发众怒,被逐出亡,实为咎由自取。但王子颓以臣犯君,实属大逆不道。我大齐作为天下盟主,向来以尊王攘夷号令诸侯,如今王室发生这等犯上之事,我大齐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鲍叔听了不以为然,他反驳管仲道:“天子失德,诸侯皆知,我大齐助他复位,岂不是助纣为虐,还不是照样有损于我大齐霸主形象,让天下诸侯失望!”
“鲍子言之有理。但有所得者必有所失,关键是比较得与失孰轻孰重,夷吾认为诛除叛逆得大于失。”
一班大臣见管、鲍二人争执不下,便都不再吱声,竖起耳朵听二人争辩。二人一个是相国,一个是齐桓公的师傅,可称为齐桓公的左膀右臂,最被齐桓公所倚重,二人讨论国是,他人不便于插嘴。
齐桓公觉得二人所说皆有道理,相比之下,管仲所言更符合自己的心意,出兵京师,安天子之位,定天下大势,何等荣耀!只是鲍叔如此坚持,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宜于当即决断,让鲍叔失了脸面。齐桓公正在犹豫,易牙匆匆上殿,说接到无棣守将传来加急文书,不敢耽误,请君上先行阅示。
齐桓公打开简书一看,原来是山戎来攻,人多势众,杀人越货,日呈蔓延之势,守边将士寡不敌众,难以退敌,请求速派援兵云云。
这山戎有令支、孤竹二国,都是殷商旧国,位置在燕国东北一带,因一直游离在周王朝统治之外,被视为夷狄。这些年随着周王朝日益衰弱,各诸侯国各自为政,削弱了抗击能力,周边的夷狄诸国便日益强盛起来,特别是北边的令支、孤竹,不断地骚扰燕国,甚至从齐僖公时起,一路向南穿过燕国东境,进入齐国北境无棣,大肆骚扰齐国。虽然屡次给予重创,但山戎之患不绝。
鲍叔建议道:“如今不如将王室争位之事暂时放下,先集中力量解除山戎之患。”
齐桓公看看管仲,意思很明白,是要管仲发表意见。
管仲道:“也好。立即发兵抗击山戎,同时,密切关注王室动静,待解除山戎之患后,腾出手来,再视情平定王室之乱。”
其他大臣也皆唯唯称是,齐桓公便道:“就依二位所议,请王子成父率领兵车三百乘,即刻赶赴无棣。
却说王子颓即位之后,德行还不如惠王。他天天歌舞,夜夜酒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当时的主政的太宰是虢公,任他苦口劝谏,王子颓却只是不予理睬,虢公十分不满。郑厉公至京师朝见新王,王子颓见了,极为冷淡,不无讥讽地问道:“太子阆在郑无恙乎?还无故侵占他人田产否?”郑厉公知道,因惠王出亡在郑国,王子颓对自己心怀不满,他装作糊涂,随口应酬几句,便告辞退下。他这次进京师,并不是真心朝贺王子颓,只不过是为了探听王室虚实而已。自从平王东迁之后,郑国一直是王室支柱,先君武公、庄公二代皆为王朝卿士,权倾朝野,诸侯无不听从号令,实为春秋第一霸主。只是庄公之后,兄弟争位,又与宋国不睦,致使国力削弱,这些年让齐国占了上风,厉公对齐国称霸不得不服,但心中又有些不甘,总想重振郑国昔日辉煌。现今王子颓作乱,正是郑国大显身手的时候,不容错过,所以他安顿好周惠王后,就赶到了京师。
郑厉公去拜见虢公,虢公听说郑厉公亲自前来,急忙出门相迎。郑厉公的父亲郑庄公曾与虢公同朝共事,同为王朝卿士,共掌朝政,所以两家也是通家之好,虢公自然十分热情。二人见过礼,携手登阶入室,分宾主坐定,寒暄过后,说起朝政,虢公不住地唉声叹气,说大周不幸,王室混乱,天子也一代不如一代。太子阆做天子,喜好饲养奇禽异兽,为了扩大园林竟侵夺大夫田产,终于引起众怒。换了王子颓虽说与众大夫一团和气,却天天酒宴歌舞,不理朝政。自己已准备告老返回虢国,眼不见心不烦,随他去吧!
虢公说着,声音居然有些颤抖。郑厉公看着虢公那雪白的长须,发现他眼睛有些发红,泪盈盈的,看得出他正强忍着,不使泪水溢出来。
“太宰真是为天下操碎了心!太宰乃天下支柱,太宰一去,天下将倾。太宰当为天下计,万万不可弃天下于不顾。”郑厉公劝说道。
“独木难支啊!”虢公长叹一声。
郑厉公试探地问:“何不复太子阆之位?”
虢公瞅着郑厉公不说话,内心在想,太子阆、王子颓半斤八两,谁当天子都一样,不值得再去兴师动众。
郑厉公明白虢公的想法,说道:“太子阆在敝邑,说起昔日作为,很是后悔。看来,经过王子颓之乱,已是幡然醒悟,若能复位,肯定改弦易辙,做个贤王哩!”
“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所以寡人敢来禀报太宰。”
虢公听了,当即应允与郑厉公复立周惠王。此时已是隆冬,两人密谋于明年立春日,两国同时兴兵伐周。商议已定,两人分头自去准备不提。
转眼间冬去春来。郑、虢两国军队如期会师,然后簇拥着惠王,打出诛除叛逆的旗号,一路势如破竹,浩浩荡荡地向京城杀来,虢公早就安排好了城内接应,毫不费力地攻入城中。王子颓与五大夫率众抵抗,但士卒大都临阵倒戈,五大夫死于乱军之中,王子颓拼死冲出城外,却冤家路窄,正好撞见周惠王入城。王子颓策马而逃,与惠王擦车而过。惠王看得真切,张弓一箭,正射中王子颓右耳。这一箭距离太近、用力太猛,箭矢竟穿耳而过,从左耳露了出来。王子颓哎哟一声,一头栽下车来,重重地摔到地上,当即一命呜呼了。
周惠王复位,一面重赏郑厉公、虢公,一面诏告天下。郑厉公平定王室之乱,自认为立下了千秋功业,一身傲气掩藏不住,惠王不敢任用,一番重谢之后,仍让他返回郑国。虢公处事谨慎,仍留京师任太宰,主持朝政。
郑厉公去年冬天往返京师,偶染风寒,咳嗽不止,今年春上又带病出征,一路上颠簸劳顿,病情加重,回到郑国后,便一病不起。眼瞅着快要不行了,他把世子踕叫到榻前,叮嘱道:“汝父一心想重振先君武公、庄公伟业,可恨天不假年。如今天下强国,南有楚,北有齐。我死之后,汝要南交强楚,北拒强齐,使我大郑崛起于中原,与楚、齐形成鼎足之势。切记,切记!”说完,便撒手归西了。世子踕即位主丧,是为郑文公。
郑文公不敢违背先君遗嘱,派使者至楚,与楚国讲和修好。楚国也投桃报李,立即派使者至郑国吊丧,一时间两国来来往往,关系渐渐融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