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边赶路一边聊天,并不感到路途遥远,不知不觉就进了齐境。
二人立马有了到家的感觉,指指点点,更显得神采飞扬。
“仲父与寡人再在历下游玩几日如何?”他不等管仲回答,便道:“就请鲍子也来,一起消遣几日。”当即便派人去临淄请鲍叔不提。
管仲倒是不急于赶路,眼下正是春耕时节,正好顺路看看农户春耕。他提议让兵车先回临淄,只留下侍从跟随,边走边看。
一入齐境,地里的人影明显多了起来。在他国地界,还有许多的荒地没有开垦,远远望去,荒草萋萋,人迹罕见,而到了齐界,阡陌纵横,沟渠如网,大地就像人们精心摆布的棋盘,农夫星星点点,散落在上面,正在辛勤劳作。
管仲的脸上满是欣慰,由衷地感叹道:“君上应该多感谢宁戚大人,我大齐处处无荒田,全是他的功劳。”
齐桓公也满脸皆是笑纹,志得意满地说道:“我大齐疆土东到大海,西至黄河,北到无棣,南至穆陵,方圆千里,野无荒地,邑无饥民,天下谁能如我大齐。”他满意地看着管仲,“有仲父、宁子,寡人之福也!”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大地焕发出无限生机。二人每到山水秀美的地方,都要下车欣赏一番。有时还止不住步行一会,行走在春风里沐浴着阳光,深深地吸一口春暖花开的清新气息,感到从心底里萌生出一股跳动的生机。一路上走走停停,本来一天的车程,二人整整走了三天,直到第四日午后才到了历下 。
二人刚进行宫,侍从来报,鲍叔赶到。二人急忙迎出来,三人相见,甚是亲切。齐桓公说道:“才两个月不见,鲍子又苍老了许多。”话语中充满了关切。齐桓公与管仲常年奔波在外,多亏了鲍叔在家操劳,他前天接到通知,不知君上何事,昨天就匆匆动身往历下赶,二百余里路程,走了两天,有些疲倦,风尘仆仆更显得憔悴些。
鲍叔听了,哈哈大笑:“君上只看见别人,却看不见自己。”
“寡人也见老了?”齐桓公以手揽须,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君上不老,只是两耳边上又白了许多。”鲍叔直言不讳,“管兄也是霜雪满头,不见青丝了。”
“彼此,彼此。”管仲笑道。
齐桓公看看管仲,又看看鲍叔,两人都已是银须白发。特别是管仲,发白如雪。天天在一起,平日里不太注意,今日仔细看去,才发觉他竟然须发全白了。长髯迎风飘拂,前些时日似乎还有些许青丝,今天竟然一根也无了。
鲍叔问道:“君上何事召老臣至此?”
“无事。”齐桓公说道,“寡人与仲父至此,想与鲍子在此赏几日春景。”齐桓公知道鲍叔向来认真,怕他不肯来,事先并不告诉他为何要来历下 。
“君上好雅兴!”鲍叔叹一口气道。他还要说什么,却被管仲打断:“君上也是爱惜我们两个老朽,让我们在此休息一番。”
听管仲如此说,鲍叔不再往下说,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寡人正是此意。”齐桓公说道,“请二位先休息半日,待明日我们一同游湖。”说完,让侍从领着二人先去住处休息,然后又吩咐易牙,明日就在湖上寻一个优雅去处,亲手做一道最拿手的鱼腹藏羊肉,就与管、鲍二人在湖上赏春。
明日,又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湖水平平,泛着阳光,光亮如镜。湖边长满了垂柳,长长的柳枝倒垂下来,轻拂在水面上,像是美女在浣洗满头秀发。水中是垂柳的倒影,满树嫩芽染绿了岸边湖水。湖水里边又倒映着蓝天白云青山,水中又有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偶尔有几只水鸭掠过,划出一道波痕,打乱了水中的世界,不一会儿,波纹渐渐消失,又恢复了一湖的蓝天白云青山,还有岸边的垂柳。
在湖的中心有一个小岛,上面柳树成荫,青草满地,还有一个丹柱青瓦的台榭,最适合观景。易牙昨天就带人将台榭收拾干净,准备齐桓公在此宴饮观景。
日上三竿时分,三人相约,走出行宫,也不乘车,也不要什么仪仗,就沿着泺源的泉水小溪,漫步而行。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身边的小溪叮咚作响。三人从未如此悠闲过,边走边说笑着。
不断有别的泉水汇入,小溪越走越宽。一开始一步就能迈过,后来渐渐地变成了几丈宽的大河。再往前行,转过一道弯,眼前一亮,一望无际都是碧波荡漾的湖面。
“春天的湖水,真是格外的蓝!”齐桓公大声说道。说话声惊动了岸边的水鸟,扑棱棱地掠过水面向远处飞去。
一条画舫早就等候在岸边,三人上船坐稳后,船家起锚慢慢地行驶在湖面上。开方知道齐桓公晕水,不敢安排小船,不然乘坐一只瓜皮小舟,垂钓于湖上,另有一番情致。这画舫里边四周都有遮挡,就像一所房子,坐在上面,看不到近处的水面,只能透过窗户远眺,最适合晕水的人乘坐。齐桓公透过窗户眺望水天一色的景致,管仲、鲍叔则到船头看船夫撑船。长长的竹篙直插到湖底,再躬身用力向后撑去,然后提起来,再直插到湖底……就这么左一下,右一下,长长的竹篙就像长在他的手里一样,得心应手。开方看着轻巧,也要撑几篙试试。一接过竹篙,就感到份量不一般,一握多粗,一丈多长,浸透了水,又湿又滑,用尽全力去撑,船却不往前行,船头向一边斜去。急忙提起竹篙,欲向另一侧去撑,长长的竹篙却不听使唤,忙得满头大汗,船只在原地打转,就是不肯前行。开方把竹篙还给船夫,自嘲地笑笑:“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哩。”
管仲笑笑:“这叫术有专攻。”他问船夫:“你撑船多少年了。”
船夫憨厚地笑笑:“三十多年了。”这人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小人从记事就会。凡在这湖上长大的,无人不会。”
“会驾驭马车否?”开方突兀地插嘴问道。
“能赶牛车。”
鲍叔笑道:“卫公子说话毫无道理,他一介平民,又生长在水乡,如何能会御车?”
管仲也道:“正是。能撑船者不能御车,能御车者不会撑船。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为人岂可自傲于世?”
开方不愿看二人一本正经的样子,转身进船舱侍候齐桓公去了。
齐桓公在船舱里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内心思忖道,人各有所能,难得是各尽其用。无管仲、鲍叔,寡人何以治国?无开方、易牙,寡人何以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