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道,有一事与仲父、鲍子商量。二人忙问何事。齐桓公略一迟疑,犹豫不决地道,仲父数次劝寡人早立世子,寡人总以为来日方长,不必着急。如今看来,世事无常,是该确立世子了。
管仲道:“君上英明。”
鲍叔道:“君上欲立哪位公子?”他知道六位如夫人都很强势,六位公子都想成为世子,事到如今,立谁不立谁都是件很棘手的事。
“正要与二位商量。”齐桓公道。
“知子莫若父,还请君上早日定夺才是。”立嗣是国家大事,虽说为时已晚,但君上终于同意确立世子了,终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齐桓公道:“若论立长,当立无亏;若说立贤,应立昭儿。”无亏除是长子之外,其母最为有宠也是一方面,但不便明说。“立谁更为合适,寡人也在犹豫。”
“应立公子昭。”鲍叔道。公子无亏依仗其母有宠,行事霸气,又与开方、易牙、竖刀等人打得火热,鲍叔对开方等人看不惯,觉得他们都是些仕禄之臣,是只会哄君上高兴的私昵,为社稷之臣所不齿。如果立了无亏,这些人得势,将对齐国不利。
齐桓公看着管仲。管仲知道齐桓公是要他表态,便道:“公子昭贤,其母为郑女,利于长远,只恐公子无亏心有不甘。”
齐桓公道:“废立在我,岂容他乱来!”
鲍叔道:“正是。”
管仲叹息道:“君上健在,谁敢不服?夷吾担心的是君上百年之后。”
鲍叔对管仲道:“只要有你我在,岂能容他兴风作浪。”
管仲失声笑道:“你我能长生?你我年长君上多矣,待君上百年,我不知鲍兄如何,夷吾恐怕早就成了墓中枯骨!”
“我总以为自己还年轻哩!”鲍叔也自觉失言,笑笑说道,“既然如此,管兄当想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管仲想了一想,便对齐桓公道:“君上可知淮夷接连侵扰杞国?”
齐桓公道:“寡人知之。杞已遣使来向我告急矣。只是仲父有恙,尚未告知仲父。”齐桓公知道,天下诸侯各国都有大齐派出的游士,他们以经商为名,周游于列国之间,有什么大事,立即通报国内,像淮夷犯杞这样的大事,不出十天半月的管仲就能知晓。
“淮夷猖獗,小国难以为继,君上应该率领诸侯征伐淮夷。”管仲道。
“寡人正要与仲父商量救杞之事。”齐桓公道,他不明白这与立世子有什么关系。
“请君上立即使人通知诸侯,明年夏会于卫地咸邑,各派兵车百乘,共伐淮夷。”管仲说道。
“管兄忘了立世子之事?”鲍叔见管仲说了半天都是征伐之事,与立世子毫不相干,便忍不住问道。
管仲看一眼鲍叔,道:“鲍兄莫急。”然后继续对桓公说道:“宋公兹甫必定到会,届时君上将公子昭托付于他。此人忠厚仁义,到时无事便罢,若是有事,宋公一定不负所托。”
“好。仲父安心休养,寡人这就使人通知诸侯。”齐桓公道,“此次征伐淮夷,仲父在家协助昭儿守国。”
管仲道:“守国有鲍兄足矣,夷吾愿与君上同行。”
“寡人不忍心再让仲父奔波在外风餐露宿。”齐桓公道。自从北杏之会开始,管仲一直随他会盟诸侯,大事小事由管仲操持,他也落得省心。明年在咸邑会盟当然也愿意管仲能够一同前去,但管仲年事已高,不便再让他在外奔波。
“谢君上关心,”管仲挺挺腰杆,“夷吾身体无碍。拜托宋公之事,君上直接出面或有不便,不如让臣去说更为妥当。”
“仲父说得是,这些话寡人确实说不出口,也不知如何去说。”齐桓公道,“那就有劳仲父了!”
确立公子昭为世子之后,公子无亏极为不爽,整日窝在家里闭门不出。长卫姬也唉声叹气,天天哭丧着个脸,像死了亲娘老子一样。齐桓公则像做了对不住她娘俩的什么事一样,特别是怕长卫姬哭哭啼啼,便故意躲着不见她。
一日,长卫姬独自坐在窗前暗暗流泪,竖刀进来说道:“如夫人不能只知道伤心,得想想办法才是。”竖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物,他一直觉得齐桓公在六位如夫人中最宠爱长卫姬,人道是子以母贵,况且公子无亏又是长子,他认为将来无亏即位无疑,因此,他一心扑在长卫姬身上,而对另外几位如夫人,虽说也处处陪着小心,但比起对待长卫姬来,便冷落了许多。特别是公子昭的母亲郑姬出于郑国,而郑国对齐国霸业曾经不服,因而一直最不待见她,没想到如今其子公子昭被立为世子,真是玩鹰却被鹰啄了眼睛!他思之再三,今天来见长卫姬,却发现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的人物也有背时无助的时候,昔日里春风得意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完全成了一副霜打枯叶的憔悴模样。
“如今木已成舟,还能有什么法子?”长卫姬抹一把眼泪,沮丧地说道。
“如夫人这就认了?夫人如若认了,小的再无话说,”竖刀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如若不然,小的唯命是听。”
“但若有法子,谁愿认输?只是无法,不得不认命!”
“只要如夫人不认,办法总会有的。”
“拜托了!如果无亏即位,将拜你为相,共有大齐!”长卫姬听说有办法,立即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竖刀,生怕一眨眼办法就没有了,“快说,有什么办法?”
“办法还得慢慢去想,”竖刀一时还没有想出办法,但觉得现在的做法不妥,“如夫人不能总是哭闹,把君上哭闹得烦了,这事就更不可挽回了。不如一如既往地心疼君上,让君上觉得欠如夫人的情,有愧于如夫人,如此才能有转机。”
长卫姬低头细想一会,觉得他说得有理,便点头说道:“多谢提醒,还请设法助我儿无亏,此事若成,定当重报,决不食言。”
竖刀听了,下拜道:“君子一言,重若千金。还请如夫人在方便之时,告知卫公子一声,小的便于与他商议。”
长卫姬点头应承。
几日后,竖刀找到易牙商量。二人是深交,说话不必拐弯抹角,竖刀道,将来若是公子昭即位,你我恐怕就该回家养老了。易牙道,真没想到君上会立公子昭。二人叹息一会,易牙道,莫要垂头丧气,莫说君上健在,还有更改机会,退一万步说,就是君上百年之后,也不是不可以改变。竖刀问,你是说……
不等竖刀把话说完,易牙忙摆手制止道:“只要明白君上是如何即位的就成了。”
竖刀道,我是内臣,终日在宫中,难行大事。你不离君上左右,还要多想想办法。
“这事还得走一步看一步。”易牙低头沉思一会说道,“关键是要继续得到君上宠信,只要有宠,就能有权有势,就能左右朝廷局势。若能如此,君上改立无亏便罢,如若不改,君上百年之后,我等助他抢了君位,岂不易如反掌?”
竖刀一听,连连点头。
易牙道:“听说公子无亏闭门不出,此非聪明之举。你去找开方,就说长卫姬有话,让他去找无亏,让他做出点有声有响的事情出来,赚点人气。特别要告诫他不可破罐子破摔,如果这样下去,那可真是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了!他是母舅,这话由他去说最好。”
竖刀连声说好,立即去找开方。开方听了,连忙说谢谢提醒,立即找无亏去了。
却说齐桓公原想长卫姬要哭闹一段时间,没想到只哭闹了几天便消停了,见了自己,虽说眼神里满是幽怨,但不再哭哭啼啼,齐桓公便不再躲避她,心想此事也不像原来想的那么严重。长卫姬越是显得通情达理,齐桓公越是觉得对不住长卫姬,对长卫姬也就越发温存,经过此事,二人的感情反而更加好了。
一日,长卫姬请来开方、竖刀,商量道,如今我已是人老珠黄,君上岂能不弃?请哥哥从外面寻找几个年少貌美的侍女,竖刀将她们安排在我的房中,不怕君上不来。二人连忙应承。开方听说燕国多美女,派人至燕搜寻,不出一月,即送来了四个少女,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又美又嫩,像含苞待放的鲜花一样,看了就能提神。长卫姬给她们重新起了名字:一个叫春兰,一个叫夏莲,一个叫秋菊,一个叫冬梅,戏称为春夏秋冬四花,专门侍候齐桓公。齐桓公被侍候得熨熨帖帖,浑身舒畅,更加离不开长卫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