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这样,那岑济直接滑跪磕头,反正都是自己后世的长辈,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老师回来了!”
“是陈老师!”
“大家有话好好说!”岑济一声大吼:“你们不要过来啊!”
“陈老师,大家都是小家村的社员,我们是来问问你,今天晚上在村口那里说的话作数吗?”桂枝嫂子站在前头,双手捏着围裙。
“害!桂枝嫂子你这话说的,我陈继革一口唾沫一颗钉,说的话全都作数!”岑济一看都是小家村的父老乡亲,顿时觉得心安:“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我也给大伙儿交个底,我从内蒙回来的时候,刚好有个同学去了东北国有大农场工作!”
“是北大荒,我知道是北大荒是不是?”一个瘦瘦的汉子,眼睛亮亮的,长着一对招风耳,此时从人群中钻出来。
“对!就是北大荒,他们那里是机械化生产,有良种、有化肥,还有一整套农机,一个社员经过训练,一个人可以耕一百多亩地!”岑济见大家都在这里,干脆就给自己编个不存在的同学,为了明年开春做准备:“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今年就给我把良种寄过来,明年春耕的时候再给我用货运送一批化肥、农药来,我同学说了,这都是农垦研究院新出的良种!你们猜亩产多少?”
“那得有六七百斤吧?”先前那个汉子继续捧哏。
“一千斤!”岑济竖起了食指高高的举起:“我同学说了,只要耕的好,最起码亩产一千斤!”
“我滴乖乖,这不是在嚼蛆吧!”
“一千斤那稻子得长多高啊!”
“陈老师,咱们现在可不兴放卫星啦,可不能瞎说!”
“大家先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今天到县里给他去了信,向他介绍了我们江南这边粮食不够吃的问题,跟他请求援助,最迟今年冬天之前,就给我们送来比蜜还甜的红薯,让我们过个好年!”岑济一个劲儿地跟大伙画着大饼:“还有上次烧水的炉子,我也跟上海的同学去了信,请他再支援给我们一些,以成本价卖给我们,争取今年年底前每家每户都能用上!”
“陈老师,你快别说了,说得我们大家晚上净做好梦了!这今年的晚稻还没收完呢,不如等收了稻子,我们大家伙儿一起来合计一下,反正冬天到了也没什么事,我们也好找点事情做!”
“那好吧,不管什么事,都得等晚稻收了再说,今天大伙都先散了,天也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工!”岑济挥挥手,社员们一会儿工夫就散了。
“你怎么还没走?”岑济看了一眼周能军,这家伙刚才消失了一会儿,现在又跑了回来。
“嘿嘿,这不是看陈老师没吃饭,我回去给你下了碗面条,给你端来了!”周能军从身后端出一碗面条来,上面还放了两块豆腐乳。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岑济接过碗筷,蹲在地上就大口吃了起来。
“刚刚在村口的时候,我在你旁边听到你肚子叫的响呢,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哪里的蛤蟆在叫,后来才知道是你的肚子叫!”
岑济纳闷,自己肚子叫的那么响吗?
“陈老师,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快说吧,吃完这碗面我得赶紧睡觉了,今天太累了!”
“就是陈老师你今天晚上说的那稻种真那么神?一亩地一年真能产一千斤?”
“那不能,不是一千斤!”
“啊!陈老师你是在骗大家伙吗?这、这、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问你,一亩地一年种几季稻子?”
“两季啊,早稻和晚稻。”
“那不就得了,一年两季,一亩地一年不就是最少两千斤!”
“什么?陈老师你别说笑了!要是一亩地一年能产两千斤,你以后就是我大,我喊你大!”
“这可不能随便打赌哇!”岑济来了兴致,一边嗦着面条,一边打趣:“万一你爸在旁边你也喊呐!”
“喊!怎么不喊!要是一亩地一年产两千斤稻子,我以后就喊你大!”周能军得意地笑:“陈老师,你书读得多,可是你不会种田,一亩地早稻产量会高一点,但是晚稻地力就退了,产量会低一些,你说早稻一季多追肥,加上钟子好,一亩地七八百斤,我是信的,但是两季都这么多,那神仙也做不到!”
“那你就等着吧!”岑济用筷子把剩下的面条全部划拉进嘴里,碗筷往周能军手里一递:“等收了稻子,记得帮我找人先把学校搭个食堂!”
说完岑济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给周能军散了一根,两个人就着月亮,倚在教室墙上抽起了烟,两道青烟从茅草屋檐下袅袅的升起,直冲天际。
第二天一上课,岑济照旧先给大班上课,然后宣布这周五上午会进行一次考试,四五年级考试第一名的,将成为正式的“小老师”去给小班上课,这可把班里一些学习成绩好的同学给激动坏了,把书本是翻来覆去的背,声音越喊越高,最后都快飙出海豚音了。
上午放学后,岑济从床底下翻出几只中性笔,特意找了个亚克力文具盒子装着,里面放了黑、蓝、红三支不同颜色的笔,然后又翻出一个粉蓝色的皮革文具袋,上面的翻袋口上点缀着一只白色蝴蝶,里头装上了一把各种颜色的中性笔,又带上了一个皮面带搭扣的笔记本,想了想,岑济在笔记本扉页上写了几行字:
从此夏天被七月占据
从此忍耐成为信仰
从此我举起一个沉重的天空
把背朝向太阳
哎呀,岑济觉得自己太闷骚了,受不了,可是没辙啊,这个年代女孩子就好这一套,这一套下来,不怕哪个女孩子不服,不服的话再来一套。
吃过饭岑济就去了公社,一路上经过大家村社员家的时候,大家都在议论稻子收割后分田的事,有说分田的时候,要先把锄头拿好,到时候去挖田埂,别被人占了;也有人说要把队里那几套稻箩给拿回家,好装稻子;还有人已经在家里比划,准备建个大点的稻仓……
岑济听了之后,嘴角浮出微笑,等明年小家村稻子丰收,看你们谁还吵着要分田?
到了公社后,岑济先去了公社传达室,果然看见邱慧娟坐在桌子后面,一手拿着笔一手翻着书,头上梳了一个麻花辫放在左边,辫尾照旧是一个粉色的小蝴蝶结,此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桌子上,两只手被映的发亮,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认真的小姑娘并没有发现此刻正有一个大男孩盯着她看。
风从远处金黄色的稻田里吹来,一阵阵地拂过禾尖,在田里荡出一道道波浪,带来稻子的清香,又掠过道路两旁的香樟树,消减去阳光的热力,赋予它树荫的凉爽,此时风力已经减弱到像一只纤细的柔荑,轻轻拨弄着男孩的衣角,最终只剩下一口微弱的叹息,撩起少女的发梢,发梢挑动着睫毛,女孩眨了眨眼睛,用手向后拢起,抬起头看向树荫下的少年。
岑济决定不拽酸词了,径直走向邱慧娟,把事先准备好的皮革文具袋和笔记本递给了她。邱慧娟看到之后,眼里充满了欣喜,脸上浮起红晕:“陈老师,这是送给我的吗?”声音细若蚊吟。
“嗯,我听小左说,你一直在努力学习,我想送你一套文具,我是老师,你是学生,老师送你一套文具,想来你不会拒绝吧?”
“这、这文具袋太漂亮了!应该很贵重吧,我、我不敢要!”
“请你务必收下!这不仅是文具袋,这里面装着我对你的期待和鼓励,希望你能好好学习,早日进入高等学府学习深造,以后不忘回报家乡!”岑济说完,给了邱慧娟一个鼓励的微信,就转身离开了,十分的潇洒且飘逸。
邱慧娟一个人站在桌子后面愣神,哎呀,从来没有哪个男孩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那么热烈又那么直接,还有这个文具袋,真好看呐!
她赶紧打开,发现里面是跟小左一样的笔,但是笔帽上有不同的颜色,一个接着一个在纸上试了试,发现颜色是那么的鲜艳好看。
小左从楼上下来,看见邱慧娟桌上摆着一个蓝色笔袋,然后看见她手里正抓着好几支笔,小左立刻就过去拿着笔在纸上写了一下,然后脸色委屈的像个怨妇:“为什么、为什么,先是吴建国,现在又是你,明明是我先,是我先呐!好嘛!还有笔记本、还有文具袋,我好难过……”
邱慧娟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小左,然后翻开了笔记本,发现扉页上写着几行诗,嘴里喃喃地念着,心里想没想到他还是个诗人呢!
岑济走在路上打了两个喷嚏,到了吴建国门口准备开门的时候,又打了两个喷嚏,心里纳闷:前面两个是小娟在想我没错,这后面两个是谁在想我?
将文具盒交给吴建国之后,吴建国激动地摇着岑济的手:“陈老师啊,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正愁着用什么东西装这几支笔呢,怎么又送了三支笔过来,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嘛!”
“哎!可别这么说,吴大哥你昨天帮我垫付了邮票钱,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这就当做谢礼!”岑济豪爽地一摆手,顺手接过吴建国用信封包好的邮票,看见吴建国一身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吴大哥你是要出门吗?”
“嘿嘿,这不是听说上面要开始改制了,以后可能各个公社要改成乡镇,特派员也要收回,以后要设立派出所了。”吴建国挠了挠头,笑着对岑济说:“我以前在局里的时候,有个老领导,他儿子刚考上县中,想着趁这个机会拉近点感情,正寻思送点什么好,就刚好看见小左的笔,所以就想着通过陈老师你准备点拿的出手的礼物。”
吴建国抬手看了看表:“哎呀,不说了,这都快十二点了,我得赶快去县里,不然就迟了,下午送东西不礼貌啊!”
岑济听了觉得这也正常,说不定以后吴建国就是派出所所长了,自己也得跟他搞好关系。可是一听不对啊,怎么才十二点,自己从学校出发的时候都十二点出头了,想到这里抬手一看,发现自己的表已经快一点了,于是赶紧拦住要出门的吴建国。
“吴大哥!你等一下,你的表是不是慢了,这都马上一点了!”
“什么?一点了?”吴建国一脸懵逼,赶紧抬起手来又看了一眼:“哎唷,我这表停了!”说完又懊恼的坐回椅子上。
咦?自己好像找到了在80年代赚钱的办法!
“吴大哥,你这表有不少年头了吧?”
“唉,是我刚结婚的时候,老丈人给我买的,还是北京牌呢!65年的时候买的,也过了不少年头了,早就想换了!”
“那怎么没换呢,这表多耽误事啊!”
“我钱倒是攒够了,就是没有票,前两年倒是跟县局的同事买了一张多余的票,结果被我老婆送给舅老爷去了!”
“吴大哥,我有个叔叔是天津的,你要是想要手表,我倒是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什么?你能搞到手表?”吴建国一把抓住岑济的手,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天津的?那是海鸥表?”
“没错!就是海鸥表,前几年我爸妈带我去天津看望过他,那个时候他说海鸥表厂正在集中攻关一项先进技术,以后手表都改成自动上发条的。”岑济信誓旦旦地说着瞎话:“就是不用每天都用手拧,只要人戴在手上,就能自己上发条!据说用了国外的技术,我们自己在家仿制的。”
“还有这种技术!那可太适合我这种马大哈了!”吴建国一拍大腿:“那这表还没研制出来吗?”
“唉,研制倒是研制出来了,还造了不少呢!”岑济故作惋惜地摇摇头,这可急坏了吴建国,这陈老师怎么就喜欢吊人胃口!岑济见状赶忙说道:“研制了第一批,因为是全面对标国外同类最顶尖产品,用料非常豪华,导致价格上下不去,普通老百姓难以承受啊!”
“啊!那得多少钱,现在一块表也要一百多啊,好点的得两百多块了,进口的普通梅花、英纳格也就三四百块,还能有那么贵?”
“嗯!”岑济故作玄虚地点点头:“最起码五六百!”
“我滴乖乖!那是用不起!”吴建国摇了摇头:“这么多钱还是国产表,多少有点、有点--”
“不划算是不是?”岑济一脸坏笑。
“我就知道陈老师你有办法不用那么多钱是不是?”吴建国一脸谄媚的笑。
“是这样的,当时生产这批手表的老技师们,觉得这批表不流入市场有点可惜,就自作主张,利用剩余的材料又生产了一批,最后连同最先造好的那一批,除了留下一部分作为入库封存外,其余的都分给各个师傅们当做纪念品了!”岑济一副揭破大秘密的表情,又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的那位叔叔,手上正好有一批,据说数量还不少,因为他曾经写信给我父母,说愿意捐赠二十只手表给草原上的牧民生产队,帮助他们抗击雪灾!”
“啊!这么多?那、那他现在手里还有吗?”吴建国越发的期待了。
岑济看了之后,觉得自己应该去姜丝丹盾、派达菲力那些手表厂商去当营销总监,毕竟24年的机械手表就是卖故事嘛,自己这么会讲故事,不得把那些有钱人骗得团团转,心甘情愿的掏钱?
“我昨天去县里,也给他打了电话,简单说了几句,他提到他现在儿子要结婚,家里经济条件比较紧张,如果这个时候我去跟他说,估计应该可能是会搞到一两只的!”
吴建国激动地拍着桌子,眼里满是喜悦:“这要是能搞到一只自动上劲的表,以后去局里见那些老伙计非得馋死他们!”
“吴大哥,这样,我明天抽时间去县里一趟,看能不能给我叔叔通过汇款的方式,然后他从邮局把手表寄送过来。”
“那好!这样确实更快,那这件事就拜托陈老师了。”吴建国咬了咬牙:“陈老师,只要在四百块、不!四百五以内,我还是能做到主的!这五十块你先拿着,就当是定金。”
“你不怕我卷款潜逃嘛?”岑济坏笑着看着他。
“那我就当把你笔买下来了,正好不用欠你人情!哈哈哈!”
岑济随后客套两句就收下了:“那正好,我给叔叔买点江城的特产寄过去!”
跟吴建国说好具体交货细节后,岑济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回头问了吴建国一句:“吴大哥,我这不算是投机倒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