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济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周有才,周有才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我合计了一下,一共八十个工差不多吧?”
王可金笑着摸了摸后脑勺:“那没得说,一个工按一块钱算吧,也算是为队里干活!”
“一块二!干得漂亮,我给你凑个整!”周有才这话一出,王可金立马立定站好:“保证完成任务!”
看到王可金,岑济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五十袋水泥没领呢!
忙跟周有才说了沙永红批了五十袋水泥的事情,王可金一拍手:“还有水泥?那保证干的漂漂亮亮!队长你就给我凑整吧!”
说干就干,周有才立刻安排大黑蛋、周能军,还有副食小组几个人,一起去了水泥厂把水泥给领回来。
王可金让岑济挑个好日子,说是他在燕京城的时候,周有才怕耽误工期,上梁的时候就搞的很简单。
这次让岑济挑个日子,请大家吃个涨锅饭,也算是讨个喜庆。
不过岑济想的是:这房子就要盖好了?
连忙让王可金带着自己去看,只见几间房子已经成功封顶,屋顶的茅草从里面看上去,捆扎的整整齐齐。
墙面也是非常平整,用手摸上去几乎没有什么小坑。
“这是大伙儿几个用洗衣锤一下一下敲出来的!”王可金颇为得意。
岑济回身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接着给王可金说了几个事,就是东边卧室和堂屋地面全都用刮刀配上细水泥刮好。
其他的房间地面就是水泥砂浆抹平了,但是西边有一间小房间要抹好一点,岑济打算就把那当作浴室。
“刮好石灰、打个地坪,还得多长时间?”
“今天是初一,先打地坪,再刷石灰,趁着还没干的时候,我上红星生产队找人在院子里打一口井,初七就行!”
王可金一阵念叨,最后把岑济搬新家的日期定在了十月初七。
“对了!岑老师你这家具打算怎么办呐?”王可金回头问了一句。
“家具?不就是----”岑济刚准备脱口而出说自己买,才发现自己漏了一件大事。
这年头家具要靠打的,早知道自己先跟爷爷说了,请他来打一套,这会儿还有个把星期的时间,估计是来不及了。
“要我说,中间堂屋摆个八仙桌,上面一张长条台,东边摆花瓶,西边摆镜子,中间最好放一座挂钟,这就叫东瓶西镜,终生(钟声)太平!”
王可金自顾自地说个不停,还给岑济科普了一下老祖宗的学问。
岑济没想那么多,自己屋前屋后都是院子,到时候自己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送走王可金,连忙赶去了爷爷温大本家,说清了来意之后,爷爷便掐着指头盘算起来。
“一张八仙桌、四条大板凳,再加上东边屋子一张床、衣柜……”
“最起码要一个半月!”爷爷顿了顿头开了口。
“先把床打好呢?”岑济心说自己要求不多,有个地方睡觉,其他的慢慢搞就是。
“床搞起来快,木料好的话有个几天就差不多----”
“那就先搞床!”岑济没想那么多,有床就行。
“可你光有床不行啊!”爷爷话被岑济打断有些着急:“还有棕毛垫子呐!”
爷爷一阵解释,岑济总算是搞明白了,这个时候的床就是个架子,床垫子还得请人到家里,用棕毛现编。
又跟爷爷比划了一下,就是简单打一张带床板的样式,爷爷直接说不会,没学过,师傅也没教过。
“很简单的,就排成一列,往上面钉钉子就行!”
“那不照、不照!床上怎么能钉钉子呢?那不是咒人不得好死吗?”爷爷两手直摆,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岑济只好就此作罢,爷爷见状拍了拍岑济:“你要是没床睡,我这里还有个凉床子,对付一阵子不要紧的!”
这也是个办法,凉床子除了躺上去翻身声音大点,也没什么毛病。
随着水泥运了回来,新房和新作坊的进度也在不断加快,不过周能军竟然有点不开心。
因为他家的电线要被拉走了,为了这事,干活都没什么力气。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周有才一看就想打他,岑济赶紧拉住:“周叔你没跟阿军说吗?”
“说什么?”周能军眼睛一抬就凑了过来。
“马上小家村就通电了啊!”
周能军一蹦三尺高,搂着岑济大呼小叫:“真的吗?真的要通电吗?是全都通电吗?”
副食小组其他人也都吸引了过来,周有才干脆就跟大家说了,最快这个月底,就能全部通了,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电灯!
“那我现在就去叫大江来拉电线!”周能军风一样就要出门。
结果周有才闻言脸色一变,把脖子上的毛巾一把摘下,顺手就给周能军来了一下狠的。
周能军背上挨了一下,回头诧异又委屈地看着周有才。
周有才面色发白,厉声叫周能军在这待着,他自己去叫李大江。
岑济觉得好奇,连忙跟上:“周叔,我陪你一起去吧!”
“岑老师!你---”周有才正准备出声制止,岑济已经一马当先走出好远。
毕竟岑济不是他的崽,也不好出手的,只好快步赶上:“岑老师,你慢点,这李大江家里去不得!”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岑济有点好奇,为什么李大江家里去不得?
周有才一脸凝重:“他老婆害了肺痨病,昨天夜里才回来,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肺痨?肺结核?
岑济正在震惊中,却看见李大江站在王可米院子外面垂头丧气的。
“大江!”周有才快步赶过去,正想拉着他问个清楚,但是一想到他家里还有个肺痨病人,又立刻停住了脚步。
“队长!”李大江眼睛里全是血丝,声音里也满是疲惫:“医生说这是个富贵病,要多吃肉才能好,我想多找几家借点肉票……”
“大江!不是我不借,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还是别来了!”院子里传来王可米的声音。
“你跟他说了?”周有才拧着眉头问李大江。
“不说能行吗?”李大江耷拉着脑袋:“一上午都来了好几拨人,问这问那的,我又不能害他们,只好告诉他们,让他们离远点!”
“医生说能治好吗?”周有才继续问。
“说是要十个月,之后再复查,主要还是要营养跟得上才行!”李大江把周有才和岑济带到了院子外面,没敢让他们进去。
望着李大江愁眉苦脸的样子,岑济也在心里叹了口气。肺痨这放在几十年前,那就是不治之症。
就算是现在,那也是让不少人闻之色变的病,更别说这病还是“消耗病”,患者必须补充大量优质蛋白质才行。
什么是优质蛋白质?就是肉!各种各样的精瘦肉!
这对现在的李大江来说,巧妹得了病,家里少了个劳力,再加上要吃肉,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岑济在脑子里回忆起来,小时候好像大人都不让小孩子去李大江家里玩,他老婆也是常年在屋子里待着。
远远看见过一次,整个人又瘦又小,皮肤是那种病态的苍白,眼眶深凹,看着就让人觉得害怕。
看来巧妹在这个时候没能治得好,落下了病根,以致于后半辈子一直饱受疾病困扰。
“医生开了什么药?”岑济抬头看向李大江。
“利福平、异烟肼,还有这些……”岑济看了一下李大江递过来的处方单,发现药品数量很少,另外还有一张票据。
上面写着:凭此票每月领取大豆两斤。
“这是医生给我的,说是国家对这病有补贴,每月两斤黄豆,但是光靠这肯定不够!”李大江解释了一番。
三人正在闷头交流着,丝毫没有发觉隔了十几米远以外,大家村的队员都围了过来。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周有才,他抬头一看,四周黑压压的一片,连忙用手推了李大江、岑济二人。
“这是干嘛?”岑济不禁疑惑起来。
“唉!这是要赶大江走啊!”周有才摇了摇头。
王义来和王义财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朝着周有才招呼:“队长!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这大家村几十户人家想!”
“有才!这李大江已经分了家,照理说是小家村上的了!”
“就是!别在这害我们!”
人群逐渐喧闹起来,他们开始一致对外,目的只有一个:让李大江和巧妹搬出大家村!
“这是我的房子,我凭什么要搬?”李大江涨红了脸:“医生说了,只要吃了药就不传染,我不是好好的吗?”
“你今天不传染,明天、后天就不传染吗?”
“就是!你们夫妻俩当然互相打掩护!”
王义来伸出双手压了压:“队长、李大江,要是李大江不搬走,我们就去代销店,让你们瓜子卖不成!”
此话一出,岑济只想说这王义来好狠的心!周有才更是脸色铁青,拳头捏的嘎吱响!
现在瓜子就是周有才的命根子,谁要是阻挠他炒瓜子,那就是在跟他玩命!
“大江!接下来你听我的,这大家村目前来看是待不成了,你不如这样……”岑济把李大江拉到一边,小声跟他说话。
“这、这怎么成?”李大江听完就急了:“那是你的新房子,怎么能-----”
“要破除迷信!这个病又不是治不好!”岑济把手按在他肩膀上压了压:“就这么办!”
“各位!”岑济回身拉住快要暴走的周有才:“大江搬走这事我们没意见,今晚就搬!”
“但要是我在外面听到有什么风言风语,说巧妹这个那个的----”岑济拉长了声音:“我就让大江拉着巧妹住你们家!”
“一家住一天!一家都跑不掉!”岑济眯着眼睛,用手指着围观的人群,一字一顿地说着狠话。
“搬走就好、搬走就好!”王义来被岑济盯的发毛,嘟囔两句就让大伙散了。
周有才急了:“岑老师,你让大江搬哪去?这可不是开玩笑!”
岑济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周有才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以后这生产队,是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到了夜里,李大江背着巧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搬进了岑济的新家。
因为新家的厨房灶还没发,夫妻俩的伙食就在食堂解决了,刘拐子每天都用篮子提了饭菜送去。
碗筷也是单独放置,岑济还特意给巧妹的饭菜加了餐,其实也就是一些罐头肉什么的。
不过这也足够了,李大江帮着拉电线的时候悄悄跟岑济说,现在巧妹晚上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少,脸色也好了很多。
岑济安慰他不要着急,说不定巧妹半年就能治好,继续跟大伙一起下田了!
翻了翻日历,今天是11月13号星期四,岑济收拾了一下去了公社。
发现左青峰还没回来,难道自己的一篇讲话稿,让他平步青云,直接调到县里了吗?
李子诚打趣:“是啊!小左这下可就风光了,等他回来,我得喊他领导,还要给他倒茶哩!”
“他要是不理你,你就给他倒井水,冻死他!”
两人哈哈大笑,岑济跟李子诚说了几句话便找沙永红去了。
“怎么?又来打秋风?这次可什么都没有啊!”沙永红故作紧张。
“没有的事!这次来是跟您汇报下最近的工作进展!”岑济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侃了起来。
“这么说,最快月底新作坊就能运作,日产瓜子能破四千斤?”沙永红激动地站了起来。
“沙书记,不是日产,是日销!”岑济颇有些得意。
现在瓜子生意越发红火,不少外地商贩都来进货备战腊月,导致销量暴涨。
大家村的人也是很讲信用,守住了巧妹得病的秘密,这让周有才放下心来,继续鼓励副食小组扩大生产。
目前已经是三班倒,二十五人的副食小组,连李大江、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都拉了进来。
副食小组从早上七点开始,晚上十二点结束,每个班次还规定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可别说这是压榨劳动力,这可都是社员自发贡献的,劳动所得利润最后都是他们自己的!
昨天一天的产销量已经突破三千斤,新推出的椰香、红枣味瓜子,更是卖到脱销。
等到新作坊启用,突破四千斤那都是往少了说!
“你今天来也不光是这件事吧?”沙永红笑着问。
岑济识趣地敬了烟:“还想借公社电话用一下,有件事情要跟杨县长汇报!”
跟杨县长汇报了一下近期的状况,在他的一再追问下,岑济表示自己并没有创作新歌曲,但是有件东西需要请杨县长带给葛主任。
什么东西?当然是电视机啦!
挂完电话后,岑济趁沙永红不注意,又给崇文仓库代主任去了电。
请代主任帮忙跟汪朝东说一声,下次运瓜子来的时候,把军大衣、棉被、棉靴子也一并运过来。
代主任满口答应,岑济当然也不能忘了他,昨天汪朝东运瓜子过来的时候,岑济用麻袋装了两箱子泸州老窖,托他带给代主任。
电话里一并提醒代主任注意查收下,都是自己的一番心意,可不要嫌弃啊!
代主任隔着电话拍胸脯,让岑济放一百个心,绝对把货清点好!
岑济也给看仓库老陈头捎了两铁罐子香烟过去,都是拆散了包装,用圆筒子装好的,估计能让他乐呵一阵子。
回生产队的路上,天空突然阴沉了起来。岑济心里一个咯噔:糟了,要下雨!
按照往年的规律,一般在入冬之前,陵谷地区会经历一次长达二十天的降雨过程。
这时的天气非常寒冷,空气也很潮湿,要是放在往常,那就是在家打扫卫生顺便打孩子、摸娘们的好时候。
可今年不同了!今年还有瓜子要卖,这生产队的泥巴路被雨一泡,必然没法行走。
汪朝东的卡车运输也会十分困难,更别提那些从外地拉着板车来的小商贩了!
自己真是大意,基础设施没搞好,就着急上马项目,就好比三通一平还没做,企业就生产了,那不是自找苦吃!
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回学校,脚刚跨进教室,大雨倾盆而下。
周有才带着副食小组的人去了新作坊那里帮着盖茅草,这可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新据点。
周能军显得比谁都急,这可是他买大电视的希望,自己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瞧一眼大彩电吗?
等到晚上放了学,副食小组的人不约而同地到了学校,看来大家也都意识到这场雨的破坏性了。
“我前一阵子已经跟鲁支书报告过了,大后天他带着我去立新煤矿运煤渣回来,把路给垫一垫,大家不要担心!”
周有才先给大伙吃了颗定心丸,不过张克清却有不同的看法:“队长,这路光靠煤渣子垫恐怕是不行,最多保到冬天!”
“进九之后,一上冻一化冻,那路又是稀巴烂!”
不少人也跟着附和,周有才也皱着眉头:“那不然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还能自己修路不成?”
“要修也修不成,这路一大半都在大家村,他们肯定是不愿意修的!”
岑济在旁边听了个大概,众人的意思是,这修路必然要占田,这年头为了巴掌大的田都能打破头,别说那么长一条路了!
“那这瓜子还炒吗?”外公突然插了一句:“不炒我可回家了,下了雨还怪冷的!”
“当然要炒!”周有才瞪了他一眼:“量跟昨天一样,看人还来不来吧,这一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众人各怀心事的散了,接下来几天雨下下停停,路面虽然没有那么泥泞,但是走路已经很费劲了。
不少学生早上都穿了木屐,到了教室把木屐换下摆在屋檐下排成了一队,反而成了一道景观。
好在瓜子卖的依旧红火,不过也有不少顾客提了意见。
“早上丘城公社的老吴说,最好给瓜子加个塑料袋,不然这雨一淋,就潮了!”
“还有个宣州地区的人,说在粤省那边见过有干燥包,一袋瓜子放一个干燥包,就不怕潮了。”
中午空闲的时候,副食小组都在叽叽喳喳的交流着,张克清也过来帮忙。
对!包装,包装确实要升级!
岑济想起来后世自己陪着领导去一些地区考察,其中有个县城就靠吹塑包装做成了产业链。
一个县城供应了国内市场百分四十的包装袋,别人能干,那自己也能干。
拿着小本本记下来这个想法,岑济又开始顺着这条线继续思索。
没错!一定要形成产业链,让芙蓉生产队成为这个生产链的龙头,一个作坊、一个工厂、甚至一个城市,都有可能衰败。
但是一个产业会慢慢升级换代,就算最后衰败了,也能给产业链上的企业留足时间!
李大江趁着这几天下雨,主动请缨,为小家村的队员查看现场,准备接下来的通电工作。
其中也有不少知道巧妹生病的事,不过大家看到岑济跟周有才一天到晚跟李大江在一起,不也没事吗?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当回事。
周日上午,天终于放晴,供电所崔大放带着一行人去了大队部,说是要给芙蓉生产队通电。
鲁求英把衣服一披,就风风火火地带路找到岑济,岑济也讶异崔大放的速度。
“这锦州的工厂速度这么快吗?”岑济一边握着崔大放的手一边问道。
崔大放老脸一红,一时语塞,只是不住地握手。
“是崔工特意打电话加急,这几天连觉都没睡好呢!”一旁的小王贴心解释。
“哎呀!那可真得好好谢谢崔工,有才!中午你们队里不得好好请崔工吃顿酒?”鲁求英赶忙上前道谢。
还请他喝酒?岑济一听就火冒三丈,那可都是自己的钱,我的钱!
崔大放笑逐颜开:“小王,把篷布拉开,到东边那里把变压器装上!”
“这可是个大家伙!跟你们公社的水泥厂是一个型号!”崔大放不无得意。
岑济上前看了一下,发现确实体积挺大,李大江上前帮着供电所的人熟悉安装。
同时也学着怎么管理维护,毕竟他作为电工,以后这就是他的责任了。
由于先前李大江已经给各家各户都看过了位置,二十几家住户栽杆子,布电线都很快。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住在大家村的三户人家,一户是李大江,一户是爷爷温大本,还有一户是大黑蛋。
“我不同意给我家布线!”李大江神情激动:“他们不让我在那里住,我还要把线布到他们大家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