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临时搭建的木楼上,探照灯打得人睁不开眼。顾唯安竖起衣领,迎着冷冽的风雪走在前面带路;他身后的白色中山装的男人依旧是衣不沾雪;祁嫣走在队伍最后,本来紧身的劲装已经被冰冷雨雪浸透,紧紧地贴服在看似纤弱的肌肤上,但她依然身形笔挺地紧紧跟在队伍后面,没显出一点畏寒的迹象。
四周的牌坊被光线笼罩在黑暗里,默默耸立在无际的阴影中,黑沉沉的天气下,走在其中的人仿佛是置身于墓碑之间,渺小如蝼蚁。
转过前面耸立牌坊的直道,绕到大殿侧边的窆石亭,随后前行不远就到了陵碑,两米高的窆石下面已经被挖开了,露出了一个直径五米上下,深约二十米的大坑。坑旁正在支起一顶硕大的帐篷,几十名身穿黑色雨衣的卫兵守在四周,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卫兵们没有移动分毫,像是一座座守陵的石雕。
三人顺着搭建好的铁梯而下,走进深坑里的帐篷,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指挥着七八名士兵进行最后的清理工作,外面风雪交加,老人身着一件泛黄的白色汗衫,外面罩着老式短袖衬衣,右手端着一只小号的紫砂壶,倒显得颇为悠闲。
“左老。”顾唯安摘下军帽跟老人打招呼。
左彻目不转睛地盯着挖掘现场,只是对一行人招了招手,“东寒你也到了,这禹王的木棺倒是已经挖到了,但是有些奇怪。”
“你这个怪老头,活了这么多年,还能有东西能让你感到奇怪,也是挺难得的。”江东寒把旅行箱放下,走到左彻身边,他径直跳下数米高的深坑,蹲下去仔细观察着即将被清理干净的棺椁。
“棺椁看大小应该不止一层,看材料是槐树,所有的缝隙都被青铜封死了,不用强硬手段是打不开的。”左彻说。
“大禹在神话传说中也是很受崇敬的,还以为会是些金丝楠木什么的,”江东寒摸了摸下巴,继续说,“棺材这东西难不倒你,要换做年轻时候的你,恐怕早就一斧头劈开来看看究竟了吧!”
“往前倒个二三十年也许会吧,那时候可没有这么‘怪力乱神’的顾忌,”左彻笑着说,“不过你这样对一个老人打趣可不好,说到底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是因为这些纹路么?”江东寒没有理会左彻的话,他伸出左手缓缓的抚摸着棺材盖子上的条纹,脸上泛起专注的神情,“像是远古的部落图腾?至于材质确实很像槐木,也许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毕竟我们不是考古学家,没有见过比它更早时期的墓了。”
棺椁侧面突然传来一阵女声:“确实是部落图腾,但不是夏王朝的。”
“先生,小心。”祁嫣上前一步半蹲在墓坑上,左手按住腰间,右臂护在江东寒身前。
江东寒微微皱眉后退了一步,整个棺椁“咯噔”摇晃了一下,从棺椁侧面的空地上出现一个窟窿,边沿的泥土略微下陷,好在空气潮湿没有溅起什么灰尘,只见一颗小脑袋从下陷的窟窿里探了出来。
“呸呸呸,”一个‘小泥人’从窟窿里爬了出来,起身就开始弯腰吐嘴里的泥沙,边上的几个士兵忙走上前去,帮着她整理衣服和头发上的泥土。
“放松些,别太紧张,”左彻笑了笑,“谁说我们没有考古学家,这不就是我们的小考古学家嘛!”
祁嫣嘴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胳膊,“正门警备尚需主持,祁嫣先行告退。”
“嗯,正门守卫关系重大,今天不容有一丝懈怠,唯安你和祁家家长一起去,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江东寒拍了拍溅在衣服上的泥土,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泥人’。
顾唯安神情有些不悦,“今夜开棺关系重大,我代表顾氏……”
“唯安,”左彻笑着拍了拍顾唯安的肩膀,“既然知道今夜开棺关系重大,所以外部警戒也是至关重要的,和小嫣儿一起去吧,偌大的禹陵,小嫣儿自己怕是忙不过来。”
顾唯安冷哼了一声,转身向帐篷外走去,祁嫣对着左彻和江东寒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以后,也无声地跟在顾唯安身后一起走出帐篷。
帐篷的门帘落下,江东寒冷冷地说“小家族混壮(zhuǎng)了,这就要开始觊觎长老会的席位了。”
“年轻人嘛,傲气一点也是难免的,现在是新兴潮流了,讲究什么来着,哦对,众生平等。”左彻边喝茶边回答。
“新兴潮流?”江东寒冷笑,“数千年来使命依然,新兴的事物对于我们可没有任何意义,众生平等这种笑话也就骗骗小孩子,你我皆为斩妖师,神仙人妖魔鬼六界,更如弱肉强食之铁则。”
左彻耸耸肩也不反驳。
他转过目光,看着面前正在整理着装的小女孩,问左彻,“这孩子多大?有十二岁?”
“关于这小闺女的年纪,我也不知道,又不是我家里人,即便是我家里的,逢年过节偶尔相见我也只管发份子钱,顶多混个脸熟。至于记住名字和年纪,那是家主和总管的事儿,我就一老跑堂的。”
“你这跑堂的管的事得比掌柜的都宽,今晚要是老在这里了,说不定你们家主心里得乐开了花。”江东寒笑笑。
左彻放下茶壶,摇着太师椅哼哼,“你还别说,左介那小崽子说不定真巴不得我死在这,不过,我还要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呢!哪能就随随便便死在这种地方了!”
“行啦,斗嘴也斗得差不多了,小丫头你衣服整理好了吗,现在是凌晨零点五十四分,离日出还有四个小时,希望你不要让我们等到天亮。”江东寒将目光转向女孩问。
女孩脱下外面罩着的那件沾满湿泥的战斗服,里面穿着一件紫罗兰色的针织衫,她呲牙笑笑回话:“不会不会,怎么会,只是看两位前辈正在讨论家族制度的大问题,我一个小辈哪里敢插嘴。”
“你这小妮子,真会说话,我们聊个闲天都能扯到家族制度问题的高度上。”左彻鼓掌。
江东寒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好了,闲话少聊,谈正事。”
小女孩马上收回了笑容,一本正经地立正站好,对着江东寒敬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回禀监正大人,学院二十四期,郁曼薇,考古与世界史系双硕士学位,今年十七岁。”
“原来是郁家人,十七岁就双硕士学位了?学院二十四期,我记得姬封也是二十四期吧,我们年轻的一辈还真是人才辈出,”江东寒略带满意地点头,“那就让我们的高材生来说说吧,关于这棺椁都看出了些什么门道?”
郁曼薇走到棺椁旁,周围的士兵退出视线范围,用手电筒将整个棺椁四周照得犹如白昼,郁曼薇从口袋里掏出小型高倍放大镜和一把精巧的小毛刷,仔细的清理着棺盖纹路上的泥土介绍道:“棺椁的材质是由青铜和槐木组成,但是棺椁上的花纹并不是夏朝传说中的青龙,而是水波和风。”
“水波和风是什么?”江东寒问。
“也是族徽,”郁曼薇仔细的回答,“不过并不是夏王朝的,而是属于一个叫做汪芒氏的部落。”